村里有个小孩在河边玩时跌了一跤,头被磕破个口子,家里人用草木灰糊了一脸,送到药房的时候还噗噗地喷着灰烟。
“哎呦大宝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奶可咋活诶!”
“陈大夫,你快看看我孙子,不能让他有事啊!”
伤口不深,只是看着骇人些,陈广福被老太太吵得头疼,让谢芸锦拿些蓟草捣烂。
这种被乡下人叫做刺儿菜的野菜在农村很常见,捣碎或者晒干磨成末,可以用来外敷止血。
陈广福帮小孩擦洗掉脸上的草木灰,难免碰到伤处,小孩疼得哇哇大叫:“奶!奶!疼死了!”
被叫做大宝的小孩龇牙咧嘴,握紧拳头拼命捶自己的奶奶,好像这样才能缓解疼痛。
陈广福斥道:“别动!”
一旁的老太太恨不得替孙子受了,对此浑不在意,双眼通红地抱着他哄:“陈大夫你快点啊,娃娃金贵着呢。乖乖大宝,你忍着些。”
陈广福见状,只得摇摇头。
“啊啊啊都怪孙桃枝!她在河边偷吃鱼还不给我吃!奶!都怪她!”
谢芸锦拿了块洗干净的旧纱布,端着药罐走过去,听到熟悉的名字顿了顿,恍然。
这不就是孙桃枝的奶奶和弟弟么。
第15章 015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孙家重男轻女,数老两口最甚。孙老太太拿命宠孙子,就算是自家娃的错,也能怪到旁人身上,更别说那人是她眼里的赔钱货孙桃枝。
“好好好,奶知道了,等奶回去就打死那个赔钱货给大宝出气成不成?”
末了,还自顾自地骂骂咧咧:“个小贱蹄子,还敢吃独食!”
哐当——
谢芸锦将石头药罐放在桌上,小脸一丝表情也无。
一老一小都被吓得抖了抖,孙大宝的伤口直往陈广福的手上摁,却没有喊疼。
两人刚才光顾着额头上的伤,一时没注意屋里头另外一个人。这会儿看着谢芸锦明媚绝伦的脸蛋,不禁有些呆了。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着实不假。简单素净的衣裳将谢芸锦的容貌衬得如同盛放的娇贵花朵,尽态极妍。
孙大宝顾不上喊疼,直勾勾地盯着她,然后伸出脏兮兮的手拍自家奶。
“奶,她漂亮,我要讨她做我媳妇!”
谢芸锦睨他一眼,嗤了句:“倒是敢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孙老太太不上工,也很少出门,只听村民们说村里来了个妖精似的知青,却没有碰过面。那会儿她还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暗笑那些人没见过世面,可此时看到眼前的谢芸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孙老太太不满地叫了一声:“你这知青嘴巴咋这么坏咧,娃娃懂啥?”
说完,露骨的视线落在她挺翘的屁股和鼓囊的胸脯上,心道这样的身段和气质,怕是只有大户人家才养得出来,酸里酸气地嘟囔,“夸你漂亮是看得起你,真以为自己是啥好货呢,骚狐狸似的!”
陈广福离得近,听到这话脸色骤变,沉声斥道:“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没人教过你咋说话么?”
陈广福常年不笑,虎着脸的时候更吓人。孙老太太抱紧了孙大宝,梗着脖子道:“是她先说咱家大宝嘞!这么大个人了,跟个娃娃较啥真!”
“我就相中你了!我奶说屁股大才好生养,但你长得好看,我不嫌弃你,娶回去给咱家生娃!”孙大宝有大人帮忙,撒泼得更厉害。
他十岁左右,许是家里不富裕,即便长辈偏爱填补得多,看起来也比正常孩子瘦小一些,唯有脖子上的脑袋跟着生长,整个人跟蘑菇似的。
这年头在农村,十岁孩子不算小了,懂事的已经开始帮忙养家,再过几年都可以说亲了!
“我又不是他妈,凭什么不能跟他较真?”谢芸锦居高临下,一副我跟你说话才是看得起你的高贵姿态,“他多大了,还在喝奶么?在我们那儿只有童稚天真的才能被叫做娃娃,像他这样无理长辈又不肯管教的,只能叫做没长大的臭~虫~”
她声音清朗,平时说话自带一股娇气,发怒也不觉得骇人,可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气质与她完美契合,仿佛生来就与他们不同,叫人从心底自惭形秽。
陈广福脸色也不好看,三下五除二地把捣烂的蓟草抹到孙大宝伤口处,纱布一裹,便开始赶人。
“成了,赶紧走吧!”
孙老太太被谢芸锦说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却碍于不敢得罪陈广福,抱起孙大宝要走,离开前用那双浑浊的小眼瞪了瞪谢芸锦。
“早知道就给他捣些青椒,辣死他!”谢芸锦生气道。
“胡闹!为医者怎可以拿治病开玩笑!”陈广福闻言,皱着眉训斥她。
谢芸锦努努嘴,却没有反驳,负气转身切药去了。
陈广福瞥了眼她孩子气的动作,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
夏日的乡间小道燥热,晒干的泥土地上空气晃动,车轮子驶过,带起薄薄一层黄沙。
方向东踩着他的二八大杠,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桃枝!”
孙桃枝转过头,露出高高肿起的侧脸,上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方向东一下变了脸色,立时刹车,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娘又打你了?”
注意到是他,孙桃枝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随即没事儿人似的笑了笑,刚想说没啥,嘴角牵动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那老虔婆的手劲儿可真大,要不是她被她娘抓着手,本可以躲过去的。
但看见方向东,孙桃枝又觉得这巴掌挨得正是时候。她眼眶泛红,接着如梦初醒般后退一步,摆摆手,怯生生地说:“不、不是,是我自己摔的。”
她生得娇小,这幅样子最能唤起男人的保护欲,方向东拧眉道:“别诓我了,这分明就是被人打的,指头印还在上面!”
方向东心头升起一股怒气,当即就要领着孙桃枝去孙家。
孙桃枝拉住他,哀求道:“别、别去!方大哥,你去了也没用!他们只会消停一阵,你一走,就又开始了。”
方向东也明白这个情况,在她的再三阻拦下,只得深深叹口气,安慰了几句。
片刻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温声笑道:“对了桃枝,我今儿回来是想问你,你上回给我的香囊还有么?”
听到这话,孙桃枝心头一跳,生出一丝欢喜。
机会来了!
孙家人难缠,就算她在城里落脚也躲不掉,更何况原主身无所长,大字不识一个,她不好一下变得聪慧,只得借此攀上方向东。他也好,别人也好,总得找个镇得住孙家的靠山。
思及此,她有些羞赧地含胸躲开男人的视线,装作误会他的意思,小声道:“方大哥想要的话,我再给你缝一个。”
方向东一愣,随即笑了,想揉揉她的头发,看了看,还是没伸手,只道:“成!我改明儿给你找块好料子!”
他原想告诉她,那个香囊被自己的领导要去了,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药草,能够安神静气,缓解了领导多年来的失眠症。他本来在和另一位同事竞争岗位,因着这个一下跃升,现在已经算个小领导了。
但想到孙桃枝不懂这些,遂没有多说,温柔地笑了笑,关心道:“我带你去陈叔那儿看看吧,女孩子的脸可不能怠慢。”
他眉眼低垂,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拖出些许暧昧,孙桃枝胸口似有小鹿乱撞,这下的少女羞涩真真切切。只是没等她回味,又听见对方说:“正好我给芸锦带了些东西。”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块。电光火石间,方向东记起先前孙桃枝告诉他的话,笑容倏地减淡,沉声问道:“桃枝,你先前说芸锦已有未婚夫,你可打听出是谁了吗?”
第16章 016 你坐着才对得起我
谢芸锦的未婚夫是谁?
孙桃枝回忆了一下原书剧情,发现仅有寥寥几笔,一带而过。只知道那是个年轻的军人,幼年经由长辈和谢芸锦订下娃娃亲,还没等两人长大相遇,对方便因一次任务而牺牲,从头至尾都没露过面。
谢芸锦怕是都还未来得及得知对方的存在。
孙桃枝两只手无措地攥在一起,细声细气道歉:“对不起方大哥,谢知青好像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我也没问出来。”
当初假称是无意中从谢芸锦口中得知的消息,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去问,只得随意找个借口。
好在方向东对她似乎也没抱太大希望,让她坐上后座,准备带人去药房。
孙桃枝望着男人的后背,想了想,伸手揪住一小片衣角,羞怯却有存在感,令前头的方向东垂首看了眼,唇角不经意地勾起小小的弧度。
又是一个拜倒在他魅力之下的女人。
……
小道细长,途径一片池塘。
骄阳似火,池塘中的荷叶相互簇拥交叠,连成一片,粉色的花苞点缀其中,风光正好。
抬眼望去,能发现里头藏着个娉婷多姿的少女。她蹲在池塘边,头上倒扣着一片巨大的荷叶,荷叶下的小脸艳若桃李,比一旁的荷花还要妍丽。
夏季苦热,忙于农作的村民容易中暑上火,时常摘一些荷叶回去泡茶煮粥。整株荷叶,从叶片、到荷梗、荷蒂,皆可入药,陈广福见她午后犯懒,便打发她出来采摘。
这实在不是个人道的活儿。虽然现在的阳光不似午后那般热烈,可依旧灼灼,谢芸锦浅色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沁湿,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肥大的叶片上微微晃荡,泛着晶莹的光。
虽然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但她动作利落,纤白的手指掐住荷梗,反向一掰便断开,只是皮肤细嫩,没一会儿指节处就泛了红,微微刺痛。
谢芸锦噘着嘴往上头吹了两下,觉得摘够了,将荷叶全部放入背篓里,掏出手帕仔细擦了擦脸上的汗,起身正要回去,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唤她。
“芸锦!”
是道熟悉又讨人厌的声音。谢芸锦停也不停,面色如常地往前走。
“芸锦!”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耳边传来叮铃咣啷的声音,自行车在布满石子的路上加速,颠簸着追了上来。
“芸锦,我唤你那么多次怎么不答应啊?”方向东将车横停在谢芸锦面前,后座的孙桃枝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半边脸红肿,露出一个羞怯的浅笑,好不可怜。
“谢知青。”
啧,真是祸不单行,这两人搞对象为什么非得凑到她跟前?谢芸锦面无表情地腹诽。
还答应呢,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叫你一声王八你敢答应吗?
太阳热辣辣地晒着,谢芸锦的心情顿时烦躁不已。女主光环在她身上开始起作用,一会儿因为对方受伤而觉得快慰,一会儿因为眼前两人的亲密举动而怒火中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谢芸锦拼命抵抗横生的恶念,语气很差:“别挡路,不知道天气很热吗?”
她生得娇俏,一双眼眸似怒还嗔,方向东不过两日未见她,竟觉得小姑娘风情更甚,一时间什么欲擒故纵什么晾一晾全然抛诸脑后,心头一荡,脱口而出道:“是要回药房吗,我顺路载你吧!”
余光瞥见孙桃枝脸色微变,谢芸锦一脸你是不是脑子有坑的表情,轻哼一声:“载我?难道让坐在横杆上?你存心找我不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