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苏青鸾才说:“公子,我这棺中妙人、红粉骷髅,可身娇得紧,你这一拍若是吓煞了美人儿,可赔不起哟!”
“我呸!”抹额锦服的少年怒意乍起,“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闻言,苏青鸾倒是认真的在心里估了估,皱眉道:“见你眼生,我应该没有挖你家坟才对,那就无冤无仇了。既无冤无仇,惊我棺木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说罢,只见苏青鸾竟朝着男子出手,酒坛来回,便将男子逼退。
酒坛子一去,抡了好大一个弧度,但只见苏青鸾身形身形一旋,酒水没有落下半点,却将酒坛子一倾一撞,正好撞在男子的胸膛上,将男子逼退之后,苏青鸾微微抬起下巴,“今日姑奶奶押棺至此,还有别事,不和你计较,倘若再纠缠不清的话,小心你家祖坟不保。”
这都是哪门子威胁?
抹额少年气盛,被逼得脸面全无,所幸背后随从以背抵挡住他,才不至于跌倒难看,“爵爷当心!”
那被唤爵爷的少年一把推开那随从,“当心个屁,放眼整个锦城,谁敢跟我玺扬阳争这云英酒,今日这赌局不赢的话,还要叫姓萧的那小子看笑话。”
这玺扬阳原是国公府的小祖宗,城中出了名的纨绔,想来也是慕名“云英酿”,故而只等着开封之日,谁知整个酒窖全被苏青鸾五十两银一锅端了。
他与城中其他纨绔在花楼打赌,今晚设下云英宴,以酒赠妓。没成想却扑了个空,岂能拂了这面子?
当苏青鸾听到随从唤这少年“爵爷”的时候,了然一笑,“原来是国公府的败家子啊!”
这句“败家子”一出,这位玺爵爷不但不怒,反而得意,“知道我是谁,就留下你那车好酒,酒钱嘛,本爵爷十倍还你。”说完,身后的随从朝拉着一整车酒的小童那边走去。
小童担忧的护着酒,“小苏。”
随从正要上前时,却见苏青鸾那头顶白毛的灰驴一步上前,挡住了去路,苏青鸾信手摸着灰驴顶上那一摞白毛,说:“我这头驴子,名唤白玉骢,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
“倔是吧?!”玺爵爷眼一眯,“不给,就抢。”说罢,他的随从气势汹汹而上。
苏青鸾将原本喝了一半的酒挂在白玉骢脖子上,一个旋身,裙花漾起时但只见从她袖口间一阵烟雾迷了眼。转眼之间,只见苏青鸾从小童的板车上拎起一坛子酒,“砰”的朝地上一摔了下去,酒坛子碎了,酒也淌了一地。
正当那些随从要上前时,却见苏青鸾从袖里取出火折,吹了明火朝地面上一扔,原本流淌了一地的酒一遇明火,豁然窜起了火苗,烧在他们面前。
然而就在此刻,火苗在街道中央烧着,并无伤及人,可是那些原本往前冲的随从忽然就在当地大乱起来,呜呼求声,甚至还有人在地上不断的翻滚着,大喊着:“救火,救火呀!”
原本还嚣张跋扈的玺爵爷,见到这群手下忽然好好的就像迷了症似的,明明那滩火不大,明明没有波及到他们……可却一个个像是置身火海那样痛苦哀嚎!
“妖,妖法!”玺扬阳脸色一青,见苏青鸾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时,爵爷只好步步后退,“你,你别过来啊,我要是出事了,我爹带人平了你的义庄。”
传闻中苏青鸾带着一个药童守着义庄,传说这个她专门挖人坟墓、挖人心肝、坏事做尽,这些都罢了,最主要是传闻她继承了自己师父的那套蛊惑人心的妖法。
玺扬阳原是不信的,但是现在看到她露了这么一手,忽然觉得渗得慌。
就在此时,原本小药童那边一直安静着的,却是在苏青鸾收拾这些随从的时候,小童忽然大叫了起来,“小苏,小心。”
听到这声音时,苏青鸾转过头去,却看到从边上窄巷中窜出一身形纤长的男子,在苏青鸾与他们交手的时候,忽然一个旋身冲出驾上板车,抽鞭赶着驴子就往前冲跑过去。
苏青鸾转身看去时,正好这男子驾着驴车冲撞过来,苏青鸾应声偏了个身,才免被冲撞。只见抢了这车酒驾车远去的是个长着一双狐儿眼的锦衣少年,狭长眉目,好看极了,也勾人极了。
但见这长着狐儿眼的男子在驾车经过玺扬阳身旁时,高声喊道:“玺爵爷,这局可是我萧肃容赢了的。”
在酒车经过苏青鸾身侧的时候,这男子还朝她眨了一眼,胜券在握。
又一纨绔!
“不就是一车酒嘛,居然还赶上打劫的黄道吉日了?”苏青鸾看着这个半路截了她酒的人,带着她的一车酒,连同她的小童都被劫走了,苏青鸾顿时牵起她的白玉骢,正欲往前走时,却发现拉不动。
回首一看,只见灰驴正低着头咕噜咕噜的闷头喝着苏青鸾悬坠在它脖子上的那坛酒,苏青鸾拍了几下,灰驴依旧无动于衷。
随着地上那滩火灭了,那些随从也从迷障中醒了过来,只听到玺爵爷拍着他们的头,“给我把她抓回去,我弄死她!”
一听,苏青鸾忽然拽开了灰驴颈边的酒坛,忽然只见得发了酒疯的灰驴一声嗷叫,撒开了腿,拉着身后那口棺材便往前街狂奔而去,一路冲撞得人仰马翻,拉都拉不住,紧跟着刚才的那架酒车冲出城外。
驴车狂奔往城外南郊去,在这慌乱不觉间,早远离了城门。
原本劫了酒车的男子,此刻听到身后一阵狂奔乱撞回头看去的时候,隐约有些无法相信所看到的。
拉着黑棺的灰驴早将身后追赶的人撇下了,而这会只见苏青鸾揪不住那头灰驴,一个劲的朝他们这边冲来,小童见到苏青鸾追来高兴得很,可当看到灰驴不受控制的往这边冲撞来时却开心不起来,“小苏,停下来……”
“我也想停呀!”苏青鸾叫苦不迭,这头笨驴酗酒,又犟又莽,这会只一个劲的往前冲,直将前方的酒车撞翻在地,男子见情况不对便跳了车,只见酒坛碎了一地,就连灰驴拉的那口棺材也一并滚下了驴车。
正好在男子滚落下来的时候,棺材盖也松了,一个骷颅头正好从棺材里滚出来,最终停在萧肃容的手边,低头一看时,吓得“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再抬起头时,却见苏青鸾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
郊外荒草青青, 她这一抹殷红站在这青绿之中,养眼倒是养眼,只可惜了……她缓缓的蹲下身来,如同拾起珍宝一般的模样捧起了那颗滚在地上的头颅,还拿出手绢轻轻的擦去了上面的泥土。
她根本就不像是在擦一个骷髅头,更像是在擦拭一件绝世珍宝,边擦边说:“可怜了红粉佳人,偏偏死后还不教人安生。师父说了,带上云英酿才能超度你的亡魂,为什么偏偏就有人要拦你的路呢?”
说着的时候,苏青鸾侧首看向那男子,“你与玺府的败家子,可是和这位死者有仇?”
萧肃容一听,咽了一下,“无。”
“有怨?”
“不曾!”萧肃容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后悔今日与玺扬阳在青楼打下这一赌局了,“我,我只是与玺爵爷打赌,谁能得到今日开封的云英酒,并没想到会,会冲撞了死者。”
“并没想到!”苏青鸾冷笑了一声,眉目之间带着一许阴冷,她低头看了那颗头颅一眼,“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吗?”
萧肃容没有搭话,但是目光却是忽然瞥到了那颗头颅的颈部切痕,身首分离,切口平整,这分明是……
斩首!
不知为何,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萧肃容忽然背脊一寒,脑海中不知不觉竟有一幅景象浮现,一抹凄绝的颜色跪在市曹之中,等待刽子手手起刀落,那抹凄绝的容颜抬首起来,凄楚可人,盈盈带泪。
萧肃容打了个抖,那眼眸中闪了闪,不敢去看那头颅,尴尬的笑了起来,“姑娘,我也并非有意要冲撞死者,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说着,他朝着那死者弯身作揖。
可谁知道,在他弯下身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苏青鸾竟猛踢了他小腿一脚,萧肃容顿时整个人朝地上趴了下去,紧随着只觉得背上被人一踩,起不得身。
“赔个不是就够了吗?”
萧肃容被她踩得起不了身,忽然大叫了起来,“你别欺人太甚啊!”只可惜他这话才喊出来,下一刻,一口棺材忽然停在他面前,萧肃容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倒是听市井人说,前不久她才埋了一个书生的传闻。
只见苏青鸾将那头颅重新安放回棺材里,而后转过头不怀好意的看着萧肃容,“你翻了我酒车,又掀了我的棺材,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萧肃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你是要躺进棺材里呢,还是要在棺材外?”
事实证明,无论是棺材里还是外,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苏青鸾的灰驴找到的时候,已经醉倒了,苏青鸾最后从它的脖子上取下那仅剩的半坛子云英酒,无奈的摇了摇头,“幸好,还剩半坛!”
于是乎,萧肃容只能替代她的灰驴,拖着那辆板车和棺材,一步步往前走去,而她则悠哉悠哉的,抱着酒坛子坐在板车上,目光一直看着那口棺材。
“我出钱,再买一头驴子给你不行吗?”萧肃容叫苦连天,这样拖着一口棺材,要是被玺爵爷知道,非笑话他一辈子不可。
“闭嘴。”苏青鸾微微抬眼,一想起自己被打翻的整车酒,一个气不过,顺手拿起了边上的鞭子一抽,“太慢了。”
“这死女人!”萧肃容吃痛,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只好加快了脚程,但他还是有疑问,“你到底想去哪里呀?”
“师父临死前说了,等云英酒开封的时候,带骸骨前去超度。”苏青鸾想了想,说:“就去玄音阁吧!”
“怎么,要去那里啊!”一听到玄音阁三字,萧肃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听说,老禅师在坐等圆寂了。”
那可是个传闻中,死后能登仙,能成佛的大修行者啊!
可谁知道,苏青鸾居然将身子靠在板车边缘,依旧悠哉悠哉的,随口说:“那正好,临死之前超度了最后一个亡灵,也算他功德圆满了。”
萧肃容一阵恶寒,这女人还有没有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