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中最好玩的季节莫过于塞北的冬天。
江岸草原的人们的吃水一年四季都依靠村中央的一口水井,也就是淹死张老二的那口井。
腊月的水井被人们打水的时候淋洒出来的水和每天饮牛饮羊的水结冰后便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冰坡,也把井口冻到只留下一个小窟窿,放不进去水斗子。过一段时间,大人们就要用劈斧凿开冰冻窄小的井口,凿出来的一块块晶莹的冰块也成了孩子们玩耍的玩具。
选择合适的冰块,一屁股坐上去,再从井口往下滑过井水积成的冰坡,甭提有多好玩儿了。
山丹自然不会落下这样好玩的游戏。一次,就在大家争先恐后、玩得不亦乐乎之时,山丹在飞速下滑的过程中一个大马趴摔下了冰块,嘴唇磕在坚硬的冰面上,顿时鲜血直流。
大伙儿都吓坏了,像炸了窝的羊群,四面八方一窝蜂地跑掉躲起来,生怕与自己扯上干系。只有毛蛋儿帮姐姐按住流血的嘴唇,陪着山丹回家。
山丹母亲看到一脸血污的山丹,魂儿都吓丢了,忙忙地看是怎么回事,毛蛋儿告诉大妈是在水井的冰坡上滑冰时不小心摔倒磕破的。
母亲忍不住第一次打了山丹的屁股:“叫你淘气?小闺女家家,成天价和一群野小子一起疯玩,说你总是不听!看看磕成这样咋办?早就叫你不要乱跑了,冰天雪地不小心就磕着碰着了,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你看看这咋办?”
山丹不敢哭出声,只是安静地低头捂着嘴坐在炕沿边,默默流眼泪。毛蛋儿也沮丧地守在旁边,他觉得大妈似乎在怪怨他领着姐姐疯玩才让姐姐受伤的,心里除了自责还有不安、难过。
“大妈,你还是先帮姐姐看看碰得厉害不?流了好多血的。”毛蛋儿很是担心地央求山丹妈。
“你以后看着危险,就不要叫你姐玩,你姐是个傻子,你要领她玩,你就得护着她点儿。”山丹妈知道拦不住山丹跑出去玩,只好嘱咐毛蛋儿。
“嗯,行了,大妈,你还是赶紧给姐姐看看伤口哇。”毛蛋儿使劲点点头,急切地央求。
母亲用温热的水帮山丹清洗了脸面和嘴唇,发现只是嘴唇被牙齿磕开一个一公分的口子,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心疼地轻声问:“疼得厉害不?”山丹终于靠着妈妈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
山丹嘴唇肿得几天都吃不了东西,每天母亲都给山丹煮炒面糊糊喝,里面加一点土豆泥。
短暂而好玩的寒假,山丹却因此不能出去玩,只好每天无聊地守在冻了一层冰花的窗玻璃前,用嘴吹消冰花露出一个可以看到外面的小洞洞,瞄着一只眼瞅着毛蛋儿和一群娃娃们每天进进出出、开开心心地玩,自己一个人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甚是无聊。
但玩耍的乐趣从来没有被这样那样的磕碰吓跑,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山丹仍然和一群姐妹兄弟玩得不亦乐乎。
冬天的打雪仗、堆雪人自不必说,就连村前的小河里光洁的冰场也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山丹央求哥哥铁蛋儿帮她用几块小木板和两条铁条钉了一个冰车车,还用两条铁条做冰签。她就拎到结冰的小河里,坐上去用手里的两根冰签双手用力滑过冰面,银铃般的笑声亦滑过蒙古高原空旷的天宇。
快乐疯玩的寒假结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念书学习。
上学对于山丹和毛蛋儿来说一直都是快乐的事情,姐弟两从来都是老师的好学生,不仅成绩优异不相上下,并且也懂事从来不惹祸。
只是上初二后,换了代数和几何老师,原来一个姓刘的非常好的几何老师调到县中学去上班,代数老师改行去了乡里当干部。
又调来的代数老师姓白,名字叫白党正。虽说也是中师毕业,按说教初中的课程应该没有问题,但白老师精神有点问题,所以他基本上讲不清任何代数知识,连山丹和毛蛋儿这样的好学生听白老师的课每每都是一头雾水,更别提其他学生了。一个函数的概念讲了几节课都讲不清楚,后面函数列式计算就更加一塌糊涂。以致他上完一学期的课程,大家都还不知道函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同学们还给白老师编了一段顺口溜:“白党正,论学历,中专生。一进门,脸朝东,鼻子一抽脚一蹬,口水唾沫一起喷,摆活半天搞不清,误人子弟是本分。”
每次白老师来上课走到走廊时,全班同学就开始齐声朗读这段顺口溜,白老师本来脆弱的神经实在不堪重负,终于不敢再来上课而逃之夭夭了。
换上来的几何老师姓赵,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每天晚上去整夜地赌钱,第二天血红着双眼,摆着可以被风吹跑的纸片身体,一摇三晃地迷迷糊糊来上课,讲课不到十分钟就歪在讲台上呼呼大睡,任由一群不懂事的娃娃把教室吵爆了屋顶,他都不会被吵醒。
山丹和同学们商量:找校长要求换掉这个老师,蒙古高原的教育资源本来就奇缺,没有任何多余的老师来分配,但是经不住山丹和同学们几次三番地抗议,学校只好花钱聘请了以前退休的老教师来一起教代数和几何课。
班主任也是中专毕业的学生,人到中年,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可惜找了个泼妇一样的媳妇,据说媳妇是干部子弟,在学校管后勤工作,两人感情一直不好,时常可以看到班主任脸上光荣挂彩。也叫同学们私下里议论不已,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居然被一小女子成天欺负得不成人样。
可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山丹除了心里多少同情一下班主任外,也从不参与这样大家八卦的议论。她简单的心思认为:人家怎么过日子是人家的事,作为学生能帮忙的就是把自己的学习搞好,不给老师添乱,不雪上加霜就好了。
山丹和毛蛋儿的初中就这样在糊里糊涂的老师教导下、稀里糊涂地也算顺利毕业了,两人同时升入了乌兰浩特旗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