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他们就知道,他们与苏大海不是一个娘生的,以后难免要争家产的,故而平日里都是面子情。
而老二、老三媳妇自然是随着自家男人的,她们暗地里可没少排挤大嫂于氏,欺负她是从山里出来的,年幼失母,不懂料理家务,因而时常都把家中粗重脏污的活计派给她。
诸如打猪草、洗衣物、喂猪,喂鸡,打扫牲畜棚。
“二嫂,大嫂这分家分出去了,咱们家那两头猪恐怕要麻烦二嫂来伺候了?”小钱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抚着小腹作娇弱模样。
吴氏瞧了一眼她那并不明显的孕肚,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笑嘻嘻的:“咱们庄户人家可没那么娇弱,想当初我怀着你大侄子八个月的时候可还打猪草了。”
如今她不过三个多月,就想偷懒,门都没有,再怎么样也得像做饭那样轮流来,她又不是大嫂于氏那个缺心眼的,怎么被使唤都不知道拒绝。
小钱氏讨了一脸没趣扭扭腰身进了自家屋,吴氏悄悄啐了一口进了灶房做菜。
苏青宁在柴房里呆了一会儿瞧着院子里清静了才回头招呼沈昀拿了捕鱼网出来。
她要去刚分给她家的村西北那口堰塘看看里面是否有鱼。
两人一个心中有怨,一个不意思,一路无话来到堰塘。
这堰塘约有一亩见方,比起它旁边那些半亩、三分的堰塘确实算大的。
刚走近,夕阳斜射下来,落进塘中便可见波光粼粼,其间有鱼时不时地跳跃腾出水面。
“啊,有鱼,有鱼,真的有鱼!”苏青宁兴奋地大叫。
沈昀轻轻甩了甩受伤未愈的右手,换了左手主动上前网了一兜。
“哇,这就上来两条了。”苏青宁戳了戳鱼网中的两条草鱼兴奋地直搓手,这堰塘里可比她想象中的鱼多!
沈昀把鱼空到木桶里,用眼神询问她还要不要再捞。
苏青宁算着他们家只有四口人,这两条草鱼合起来足有六七斤重,很是够了,反正离得近,想吃又来捞,这便招呼沈昀回去。
谁知一低头就在塘基上看到了一丛丛齐小腿高的绿草,苏青宁轻轻踢了一脚,便让她刨出几根生姜来。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书里作者写过因为湘陵县地处偏僻,时人做菜还没有用到过生姜,故而并不识得此物,有人尝过,只觉味道不好,平常都只当一般的杂草拔了。
苏青宁因为这个发现,兴奋地像挖宝贝似的刨了几根拿在手上。
沈昀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这个生在乡野,不熟农事的坏丫头怎么突然变了,不仅知道操心一家的饭食,还认识这个根本无人敢吃的东西,难道分家对她的打击那么大?
察觉到沈昀打量的眼神,苏青宁好脾气地笑笑:“这个叫生姜,炒菜时用来做佐料最好不过,一会儿回去你就知道了。”
沈昀不过随便想想,没曾想苏青宁居然还跟他解释,当下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
苏青宁把鱼带回家清理干净,不过看着案板上被剖开的鱼作了难:她想片鱼片,可她刀功不行,片不好。
瞧着她为难,沈昀本不想理会,可想到她这几日待他的好不由道:“需要我帮忙吗?”
苏青宁看他几眼,不确定他会不会,但见沈昀已然上前挤开她取了刀问她想要怎么切。
苏青宁看他熟练地把鱼头剁下来,不由随口道:“鱼片,薄一些的好。”
沈昀用左手拨拉着,很快就切出了苏青宁想要的鱼片。
“好厉害!”苏青宁十分捧场。
正说着话,小钱氏过来了,一进来看到满地的鱼鳞,还有入鼻可闻的鱼腥味,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好在她虽有不适,但也坐稳胎了,干呕一阵喝了苏青宁递给她的温水好多了,只是仍然一脸嫌弃地看着在在砧板上片鱼的沈昀,她揪着衣袖捂着鼻子喊:
“青丫头,你弄这么腥的鱼干什么?”这玩意儿能吃吗,她便是再没肉吃,也不愿吃这玩意儿,活着的时候便腥,放水里煮了更是腥臭,实难下咽。
苏青宁在现代鱼可吃多了,并且因为自己是吃货,鱼的各种各样做法,她都做过吃过,谁敢说鱼不好吃?
不过是他们这里的人对调味料的认识还有些欠缺,不知道该如何祛腥味罢了。
当着小钱氏这个一向对他们大房不安好心的三婶婶的面,苏青宁才不愿说实话了。
她垮着脸诉苦,说她也是没有办法,这才刚分了家,家中没有什么吃食,这鱼再不好吃,将就将就也能填饱肚子,总比饿着好。
小钱氏看她表情真挚,不似作伪,看了一会笑话便躲到一边看着沈昀,这个少年郎哟,真可人疼,就连持刀切鱼片的动作都那么优雅好看,只可惜却卖给了大房,要是当初他们三房买了……
沈昀虽然在埋头干活,却仍然察觉到了小钱氏的目光,借着问苏青宁要碗碟的当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小钱氏,瞬间读到了她脑中的想法,没想到这个年近三十的妇人居然对他有想法,真真是……
沈昀抬眼看向苏青宁,她正低头认真地捣鼓着手里片好的鱼和调料,一如先前,他看到的仍然是一团白雾,看不透她的想法,别人都行,偏生只她不行,这是为何?
在外面做活的于氏看一眼日头已经西下,想到如今分了家,吃饭都是分开吃,而家里只有不事劳作的闺女和还在养伤的沈昀,跟苏大海打声招呼从田地里匆匆赶回来做饭。
可等到她赶去灶房的时候,却见两个灶台都被小钱氏占据了,一个灶在蒸馒头,一个灶在炒菜,她心里一紧,想要上前讨个人情,却见苏青宁倚在自家门边朝她招手:“娘,快回来!”
于氏抹了把脸上的汗,有些焦急地道:“青儿别急,娘一会儿就给你做饭。”
苏青宁笑笑拉着她回房,却见夫妇俩的房间里已经支上了小饭桌,上面摆着两大碗烧好的鱼肉,还有一锅蒸好的糙米饭。
“这,这是你做的?”于氏突然间红了眼睛。
他们夫妻俩自来疼孩子,宁愿自己累死累活,也不愿意让苏青宁干活,所以把她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于氏也曾经后悔过,可想到两人就她一个女儿,不宝贝也宝贝了这么久,而且她命苦婚事又如此艰难,难免更宠了点。
她从没想过女儿能为他们做什么,可这丫头却不声不响地把饭菜都做好了,于氏哽咽了:“好青儿,乖青儿,累着你了!”
“娘,你说什么了,女儿长大了,以后都会好好帮爹娘干活,再也不让你们为我操心!”苏青宁在现代时惯会哄自己的父母,现在不过是本色出演罢了。
哄好了于氏,沈昀刚好把苏大海请回来,自己站在外面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围坐小矮桌前饭。
只一瞬,苏青宁就没见了沈昀,不由往窗外瞧了一眼,却见沈昀站在柴房门口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这才想起来,原主以往嫌弃沈昀官奴出身,不允许他一桌同吃,只准他吃他们剩下的。
啧,这怎么能行了,苏青宁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两大碗鱼肉,他们三个怎么吃也吃不完。她拿了一个小碗赶了一些,又打了一碗满满的糙米饭,先招呼苏大海夫妇俩吃着,自己送到了柴房递给沈昀,看他不接,放在他面前的木板上就走了。
回来苏大海和于氏一脸惊讶地看着海碗中的鱼肉。
于氏腾地站起来,想到自家男人和闺女平日最讨厌这股鱼腥味,连忙道:“这……这个菜不好吃,我在田埂上扯了一把野菜,我去炒来给你们吃!”
“娘,好不好吃,你也得尝过才说话吧!”苏青宁给苏大海夫妇二人分别夹了一筷子鱼肉,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夫妇俩架不住她渴求的小眼神,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夹起鱼肉碰了碰嘴唇。
才刚过舌尖,就品到了鱼肉的鲜香。
苏大海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嚼吧起来:“嗯,香,好香啊,这鱼鲜嫩可口,片得不厚不薄,竟然一点腥味都没有。这,这还是鱼肉吗?”
“于家的,你……这鱼真是咱们闺女烧的,还是那……那个官奴?”怀疑完了这是否是鱼肉,又怀疑起做鱼的人。
不怪苏大海没自信,自家闺女这十几年是个什么德行他怎么可能心里没数。
“哎呀,爹,真是我烧的,你要不信,明儿个咱们再捞条鱼来,我还给你做,换着花样做!”苏青宁边说边夹了一筷子鱼肉给他,还叮嘱他吃鱼的时候莫要说话,免得被鱼刺卡住了。
另一边沈昀也是戳着碗里的鱼肉颇为惊讶。
他不像苏大海那样怀疑苏青宁是否是做鱼的人,毕竟是他亲眼看着她做出来的,只除了抓鱼和片鱼片,这条鱼算是苏青宁一手完成,完全没有假手于人。
他家在还没有落魄时吃过不少鱼,但这次绝对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鱼,比宫里的御厨做得都要好!
大包梁村出了名的手残党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因为她在塘基上挖的那些生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