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取澈在此地过着平静的隐居生活,顶多是几个月外出一次采购点生活用品回来。
如今苇名国没了樱龙,原本的不死生物都死光光了,竹取澈把它们分别都埋回去,只留下一些巡逻城池、修缮建筑的必要人手——这些仅存的亡灵还要肩负起日常种菜、施肥、浇水等责任。
当云层在她眼前向着两侧舒卷开,一座巨大古老的传统和式院落就出现在山顶。院楼里种满了松柳和樱花,虽然没有以前樱龙时期的那种常开不败之樱,但在苇名的水土浸润之下,依旧开得很旺盛、很明艳。
当然,现在正值冬季,那些植物都顺应着自然季节的变化而凋谢了,竹取澈也并没有要扰乱人家作息生长规律的任性打算——虽然她的确能做到这点就是。
苇名之灵悄无声息地踩在了长廊的木板上,她刚刚是飞过来的,因此倒也省去了爬山的辛苦。
她站在长廊上,听见那些穿堂而过的风声是如何呼啸的,莫名之间有种萧瑟感油然而生。然而女孩子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所在的位置。于是她穿过弯弯绕绕的长廊,走过一间间无人居住的房间,最终拉开了书房的大门。
穿着黑色浴衣的年轻男人正仰躺在书房的榻榻米上,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本看样子估计是幕府时期的古书,正在书本堆里酩酊大醉,松散的衣襟下缠绕着层层绷带。
竹取澈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伸手一挥,那些散落在地的竹简和古书就自动飞回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放好,就连那瓶喝得只剩下一个底的酒瓶也乖巧地飞回桌上摆放着。
兴许是听见书页在半空中飞舞翻滚的声音,太宰治微微睁开了眼睛的一条缝,满是水光的鸢色眼眸也朝她看来。乍一看还以为他含情脉脉,用情极深。
几秒钟之后,他才呢喃地叫了一声:“阿澈?”
“是我。”竹取澈走近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酒气,也没有嫌弃什么,而是径直蹲下身把他搀扶起来,“你又喝酒了。”
“唔……这种时候还来关心我吗?”太宰笑嘻嘻地说,然而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不愧是你呀阿澈。”
竹取澈默然了片刻,倏然道:“我送你去洗澡吧。”
“不要。”
“嗯?”神明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我要……”黑发年轻人借着酒劲在她怀里滚来滚去,嚷嚷着,“泡温泉!”
“可以。”
在这种细节问题上,她向来很好说话。说罢,竹取澈就要将这个烂醉如泥的酒鬼抱去温泉池清洗一番,然而太宰治还是抓住了她的袖子,像是撒娇又像是发酒疯地凑过来咬她的锁骨,含含糊糊地说:“你也一起来嘛。”
竹取澈有点头疼,但还是答应了:“好吧。”
冬天泡温泉当然是很舒服的事情,但对于喝醉的人来说可能会给他们的身体造成不必要的负担与压力,因此表面上说是“泡温泉”,其实也就是竹取澈用温泉水给对方洗了洗身子,紧接着就把这家伙搁置在恒温榻榻米的木板上躺着睡觉了。
“呜哇,阿澈这是对我放置play吗?”
太宰治尽管眼睛闭着,额头上也搭着一条白色毛巾,但还是笑着调侃她。
泡在池子里的竹取澈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这几年来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做吗?”
“啊……对哦,我忘了。”
年轻人低语道,额头上的毛巾不知何时滑落到脸上,这让竹取澈彻底无法“看到”他此刻的真实表情。
女孩子沉默着,没有回答。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明明曾经是喜欢对方的两个人,但到了最后却走到了这样如隔天渊的地步。
记忆力向来很好的神明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要跳楼自杀,她冲过去把无关人员都赶走后试图挽留自己的老板,但在意外触发了【书】的效果后,竹取澈在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将藏在自己异能之书里的“残页”与【书】相互融合,从而放弃了让这个虚假世界晋升的道路。
等竹取澈从意识世界出来以后,先是一拳就把懵逼的屑老板给打晕过去,并把残缺的【书】暂时封印在自己的白骨之枪中。紧接着她就把昏迷的太宰治给带走了……留给中原中也的就是“首领失踪,干部叛逃”的一个烂摊子。
虽然觉得有些抱歉,但是竹取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思考了许久之后,竹取澈终于决定将太宰治藏在神弃之地中。
一来是因为那里是自己的地盘,任何人想要夺取【书】都必须来到苇名,也就是必须先通过她这一关。二来……竹取澈也有着不能与外人说的私心。
那自私扭曲的盼望让她无法再坦坦荡荡地活着,阴暗悲伤的内心日夜在她耳边低语着混乱的悲鸣。
说来说去,其实只有一句话。
……她不想那个人死。
她不想亲眼目睹自己喜欢的人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在经过短暂的失重与昏厥后化作一滩血肉模糊的尸体。
竹取澈这一生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神明都时常与生命和死亡所打交道,对于死亡这件事的本质,她更是再熟悉不过。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那份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痛苦,她才不愿意把同样的感受施加给自己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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