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里头夹杂着慌乱的叫喊声,都在喊二当家。
左千秋素日喜欢人家喊他一声先生,像是总不甘心落草为寇似的,但他一手带出来的那些倒是对他真敬重,只现在一慌乱,这群人还是照喊不误。
“倒也是条汉子。”萧冀曦看了一眼,轻声道。“他总说赵世昌对他有知遇之恩,知遇之恩是能用命报的,就算此刻囿于一隅,也不能改变这一点——还真叫他给说着了。”
这边萧冀曦在感慨,那头廖长听了只是一声冷笑。“从前不知道为什么要收编这些个残兵败将,现在知道是为这批东西,对于那些家伙,您还真不用给这么高的赞誉。”
廖长习惯了跟萧冀曦唱反调,萧冀曦也已经习惯了这一点,虽然有损于他威信,但因为廖长唱着反调,大事上却不敢跟他意见相左,他那些个亲信素知以他的脾性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是以对萧冀曦也还算敬重。
但是队伍里有人不打算叫他这么嚣张下去。
萧冀曦要走,当然是得带着白青梅和刘启明一块走。两个人是奉了命令才重操旧业,但是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还是跟手底下捡来的手下有了些感情,一时间颇为舍不得,不过知道还是任务重要,毕竟这任务要关系到万千百姓的性命,所以很拎得清,没什么异议就跟着上路了。这会听见廖长嚣张,一贯看他不顺眼的白青梅早就窜了上去。她身手敏捷,加之廖长轻视她,也没怎么防备,还真就叫她近了身。
白青梅的匕首贴在廖长脖子上,冷声道:“要是真这么看不起我们,不如比划比划。”
她寻的由头巧妙,廖长还真找不到什么发作的由头,一张脸又有些气得发红,不过在他想好要不要还击之前,萧冀曦就帮他解了围。
“好了,这是什么时候,还在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共党要是打进来,我们跑不掉事小,误了党国大业你们担当得起吗?”
这一番话实在是有些拉大旗扯虎皮的嫌疑,不过好在十分能震慑人,一时间四下里鸦雀无声,都生怕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虽然还有人想要为赵世昌报仇,不过在这些人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他们也得不了手,最后这些人都作鸟兽散,真如萧冀曦说的那样,该投诚的投诚去,还想打游击的,也随他们去。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死硬到底的人估计也没有多少。油耗子何许人也,深谙这些人为何到如今还在顽抗,他们所担心的不过就是一个死字,只要喊出既往不咎,就有无数的人会前仆后继而去投向崭新的生活了。
当然,还有记得赵世昌之前叮嘱的,并不肯就此放下武器,就是这些人替萧冀曦一行拖延着时间,等共军真打进来的时候,这支队伍早就循着山路而去,飞鸿杳杳不知所踪了。
白青竹知道队伍里还有什么人,若说着急,倒也不是特别的着急,只是看着人去楼空的狼狈景象,还是不由得有些气闷。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她声音有些苦涩。“我就该知道他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我总觉得你这话听着不像是在抱怨。”油耗子在一边探出头来,难得带着点戏谑。“要是抓到他,你才该烦恼一阵子。”
白青竹不说话,冷冷地瞪了油耗子一眼,对他拿这件事情开玩笑极为不满,但油耗子一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叫人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里使不上力气。
“好了好了,说点正经的,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去什么地方?”油耗子见她像是动了真怒,只好偃旗息鼓,心想这丫头脾气见长,从前在七十六号里没见过她这么不经逗,不过那时候他也不大敢去做这样的事儿,那时候自顾不暇生怕出了纰漏,哪有那么多闲心?
白青竹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保密局给了他什么样的命令。”
“你是说他会按保密局的指令行动?在救了你之后?我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油耗子叹息了一声。
“对。”白青竹简短地回答道。“如果他不打算按着指令行动的话,你现在顶头上司还得是他。”
油耗子想说这可不一定,但是看见白青竹的表情,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营长,我们发现匪徒经历了一场内斗,尸体经过俘虏辨认,赵世昌就在其中。”
油耗子立刻严肃了不少,叫人带他去看。白青竹听说赵世昌已死,倒也不算意外,因为知道此人必然不会投降,也不一定会跟萧冀曦的队伍走。
只到了地方,她还是觉着有些心惊。
因为赵世昌眉心还插着那柄短刀。
白青竹知道萧冀曦为什么会动手,也知道他动手一定是到了不得不动手的地步,可亲眼看见,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却还忍不住要寒心。
“是他动手杀的人,一定是为逃出去。左千秋这个姿势......倒是像在为赵世昌报仇时死的。我以为左千秋是不得已托庇于赵世昌,还因宏图不得展,心里没准有些龃龉,只是没想到这两人之间当真有些情谊在。”白青竹唏嘘了一阵子,垂下眼低声道:“把他们都埋了吧。一辈子不肯离了这山,倒也不必再离开。”
油耗子看周围人已经领命下去,说话倒也不用那么拘着了,只问:“你有些失望?”
“倒也算不上失望,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白青竹不肯在油耗子面前示弱,只到底觉得眼圈有些发热。“既然他所信仰的变了,他不想改变信仰,大抵也只有跟着一起变......我只是为他当初做出这样的选择,感到有些不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