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赫饶没有开灯,她拿起遥控器打开唱机,在满室的《masterpiece》柔情缭绕中沉默。多少年来,多少个夜晚,她都在这样的环境下思考和回忆。
前者和现实有关,后者则是满腹无处可藏的辛酸。
本想给楠楠打个电话,可想到这个时间孩子肯定睡了,于是作罢,转而进浴室洗澡。等她洗完出来,手机提示有短信来。
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问她:“明晚有时间吗?”
赫饶的手机通讯录里没存这个号码,但通话和信息里有数不清的和这个号码的联系。甚至是在两天前同一号码还发来信息,告诉她:“a市有事需要处理,我过去一趟。”
每条短信前总会有一个她未接的电话,今晚也一样。
赫饶很想视为错发短信删除,可是,太清楚那边是谁了,而这些与他有关的消息和联系,从前都是她想要获知的,如今梦想成真,居然没有半分喜悦之意。
如此矛盾,连自己都觉讨厌。
于是针对短信她所做的是:既未删,也未回。
偏偏那边非要她的回答,很快就追加了一条信息过来:“赫饶,我们说好的,从朋友做起。”言外之意,这只是一个朋友式的邀请。
如同邢唐所言:不要想太多。
但还是一如继往地拒绝:“有约。”
想到杂志的报道,愈发地不想见他。
片刻,那边回复:“好。晚安。”
寂静的夜晚,赫饶打开笔电,在文档中敲下一行文字:
“那些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终究会与你相遇,无论时间和地点是否恰如其分,都绝非偶然。请善待每一场相遇,因为在相遇之初你未必知道他是你的——等候多时。”
不对,他怎么可能是我的等候多时?赫饶自嘲一笑,然后删除,重新再写:
“我期待过,希望这是一个温暖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如我所愿。可事实证明,那些我心怀期待的日子,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的必经之路。”
人生若只如初见,愿无岁月可回头——
自找的痛,何必喊疼?赫饶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许久。
次日傍晚,g市微雨。
时间掐得准,邵东宁到机场不久,萧熠乘坐的航班降落。从专用通道出口接到人,他把车子直接驶向萧氏本部。途中经过南苑大道,浩瀚的霖江旁,富丽奢华的熠耀大厦如同海市蜃楼,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中脱颖而出,气势磅礴。
这座成为g市新地标的超白金酒店即将在下月初正式开业运营,城中名流都在翘首以待受邀出席庆典酒会,然而,萧氏的邀请函却迟迟没有派发。
车子平稳行驶在雨雾里,萧熠的视线投向窗外的霖江,神色淡而静。休假归来的邵东宁判断老板心情不坏,活泼地询问:“萧先生,酒会女伴还是姚南吗?或者,给太后娘娘一个惊喜,邀请向小姐?”
后座的萧熠视线一偏,琥珀色的眼眸透过后视镜看过来,没说话。
对于他惯常的否决姿态,邵东宁心领神会,可仍旧嘴欠地说:“身为总秘,这种场合姚南自然是如鱼得水,不过那位向小姐,您似乎有些失礼。”说到这,他还煞有介是地叹了口气:“被太后娘娘知道的话,只怕旨意很快就来了。”
太后娘娘自然是指萧母,向姓小姐则是老人家为萧熠安排的相亲对象,向晚。为了安抚母亲,萧熠倒是与对方见过一面,可他人虽去了,心却不知道搁哪儿了,连向晚的样子都没了印象,只隐约记得对方是个并不拘谨,也不多话的女人。
应该是个懂事不让人操心的。可相比眼前这个聒噪多事的高级助理,萧熠依然对向小姐喜欢不起来。即便如此,车子在萧氏大楼前停下时,他定夺的结果居然是:“向晚吧。”
向晚就向晚,还“吧”,真勉强。
邵东宁因跟在萧熠身边多年依然揣摩不透boss的心思,陷入了深深的深思。
总裁室在三十九楼,电梯直达。秘书办公区座位上空无一人,只是亮着的电脑和桌上未收的文件召示,姚南只是暂时离开。萧熠原本已经抬手去推自己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精雕木门,动作又陡然停住。
邵东宁循着他的视线,看见姚南办公桌上摆着一本杂志,未及细看内页,目光已被封面那张大幅的照片吸引:事件的男主角在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侧身而立,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右手轻抚在与他迎面而立的女主角耳际,由于孩子是趴在男主角另一侧的肩膀上,女主角也是以侧脸面对镜头,让人看不清五官。
照片显然是偷拍,可角度又恰到好处,夕阳西下,亲昵的姿态形成一幅温馨的画面,美的一塌糊涂,只是,那高挑纤瘦的女主角的身影隐约像是——邵东宁有心细看内页报道,才把杂志拿起来就被抽走了,再抬头,萧熠已经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简约大气的班台上有姚南整理后送来的等待签批的文件,他却没像以往那样先处理公事,而是斜倚桌沿,站在玻璃墙前翻看杂志:
“在房地产景气指数偏低,楼市低迷时期,大唐集团凭借“蓝海国际”项目逆袭成功,晋升地产界新贵……具备继承大唐掌舵权资格的邢唐正值而立之年,近日,这位年轻副总现身霖江岸边,怀抱可爱女童,与神秘女子牵手漫步梧桐树下。浩渺的江面,烟波荡漾着山形人影,此情此景羡煞旁人。只是不知,这一幕会令多少城中名媛芳心破碎……”
华灯初上,忽明忽暗的霓虹颓靡了繁华都市,万家灯火的温暖与遍地的灯红酒绿相较,黯然失色。萧熠把杂志放下,狭长的眼眸里透出细碎的光,隐约——含笑。
“邢唐,呵。”男人低沉清冽的声线在寂静的空间显得异常清晰,傲慢又慵懒。
一门之隔的秘书办公区,姚南核对完酒会客人名单,又把明天的会议资料整理完毕,发现邵东宁还杵在总裁办公室门前:“邵助理什么时候转岗成门卫了?”
原本正专注思考问题的邵助理闻言凑到姚南的办公桌前,神秘兮兮的:“你猜萧先生会有什么应对措施?”
姚南开起玩笑:“降你工资,扣你奖金,取消你假期,毕竟我们萧氏都是执行以岗定薪的薪金体系,门卫的待遇可不能和特助相提并论。”
邵东宁似乎并不介意她的不同频,“你不觉得女主角很眼熟吗?”
姚南的思维方式不变:“你有女朋友了?我认识吗?萧总给你介绍的?”
“那个小美人很抢镜啊。”邵东宁忽然就有决定,右手成拳在左掌心击了一下:“我必须要帮萧先生查一下她的身份来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姚南被他的举动逗笑了:“看来你是遇到情敌了,不妨请教一下萧总。”
“情敌?”邵东宁想到杂志封面上意气风发男主角,又很苦恼,“以萧先生败给‘厉’姓情敌的血泪史,他这方面经验欠缺啊。”
姚南拍拍他的肩膀,颇有同情的意味:“始终处于感情空档期的你,这方面的经验才是不足呢。”
“虽说失败是成功的妈妈,但亲妈只能有一个。”所以,失败的经历一次就够了。邵东宁握住姚南的手,正色道:“谢谢你提醒了我,我会向萧先生为你争取加薪的。哦,别忘了准备一份向小姐的邀请函,萧先生钦点了她作为酒会女伴。”
姚南似乎没有掩饰好情绪,略显意外:“向晚?”
这场对话直到结束似乎才在同一频道上。等邵东宁行色匆匆地走了,姚南把目光移回办公桌,停留在先前放杂志的位置,然后关电脑准备下班。
这时,总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萧熠从里面出来。此时,男人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子也向上挽起了一点,忽略他眉眼间的倨傲犀利,看上去那么的平易近人。
姚南起身:“萧总。”
萧熠微微颔首:“给我一份邀请函。”
姚南当然不会问他是准备亲自邀请谁,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清雅精致的邀请函递过去:“根据工作排期,媒体的邀请函明天开始派发。”
萧熠接过邀请函,“给周末期刊发一份。”
“那边,”姚南停顿了一秒,才答:“停牌封印了。”
发刊才一天就——萧熠意外之余弯了弯唇,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效率挺高。”
姚南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效率挺高”这四个字是评价那位刚刚上任的小邢总的,至于其中的褒贬之意,她应该还分辩得出:“听说邢唐得知被偷拍大发雷霆,以最快的速度收购了杂志社,只是,在大唐开始回收市面上的杂志时,已经有一部份杂志到了消费者手里。”
回收杂志的速度,不太符合那位的行事风格。
是属下办事不利,还是——
萧熠似乎懂了。
他抬眼看姚南,以玩笑的口吻说:“没想到我的秘书也喜欢这种娱乐杂志。”
姚南轻笑:“别的同事午休时落在休息室的,我随手翻了翻。”
萧熠神色不动,“有什么读后感?”说话的同时俯低身,在邀请函上笔锋刚劲地签下一个名字。
目光掠过那熟悉的人名,姚南直言不讳:“报道中的女子和赫警官有几分神似。”
赫警官——萧熠眼神微变,然后,他把邀请函收在外套内袋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向晚那边你邀请一下。她有时间的话,欢迎出席酒会。”
却不是作为女伴。
这么明显的意思,姚南怎么会不懂,她说:“我明白了。”
而她的所谓“读后感”似乎就这样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