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推往外省的工作，不是省里……”盛副厂长看了老老实实的范一元一眼，犹豫了一下，见肖倩倩表示没关系，才继续说，“省里不是有安排了嘛，我找周部长谈过，他说技术员们最近确实清闲了些，除了轮流去给其他临时工上补习课、偶尔出差关注省内那些维修点之外，剩下的工作不算繁忙。”
“他们毕竟是做技术出身的，我想着，差不多是时候，把燃油三轮车的计划再提起来了。”
之前是考虑到许多客户不乐意花钱烧油，才先做的人力三轮车。
可总有一些资金充足、工期急迫的工程队伍，需要更便捷、更快速的燃油小车，来推进建设速度。
“可以啊，我们原先设计人力三轮车，不是已经考虑好了后期在此基础上的改造么，燃油车的设计，即使周部长不出马，部门里其他技术员都能搞定吧。”
肖倩倩对这一点还是有信心的。
盛副厂长也点点头。
“我闲着的时候，也会去给你们技术员上上课，提高一下大家的技术水平。老实说，以我们工厂现在的产品需求，用这些技术员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我觉得……”
肖倩倩不清楚副厂长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过，她担心是要减少对技术员的培养——这可不行，再等几年，他们可就有机会去做别的车子了。
但她又不能说，自己能先知到未来那些事吧？
她咬着下唇，大脑飞速运转，突然回忆起，在国家政局发生大变故的那一年，其实还发生了一场极大的灾难。
肖倩倩心中一颤，在农贸市场里保存的报纸上，那些灾难的图片，实在是叫人心惊。
如果她不清楚这件事也就罢了，既然她知道了，无论如何，她也想为此做些什么。
具体要怎么帮那么多人，逃离地震的灾难，她暂时还没有合适的法子。
但站在八一厂这个层面上，她觉得，有件事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
“把燃油三轮车做出来之后，让技术员们，试着设计出更先进、能在更艰难的环境里操作的挖掘机，怎么样？”肖倩倩提议道。
目前，国内的挖掘机质量还很差，重要的工程里面，会用高价进口的挖掘机，而且懂得操作挖掘机的人也不多。
如果国家一下子面临灾难，需要利用大量的挖掘机，快速处理坍塌建筑物，在黄金时间里救出遇难生命的话……以目前国内的挖掘机质量、司机的水平，都是很难做好这项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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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挖掘机？”被打断话语的副厂长, 也没有生气，而是疑惑地看着肖倩倩，“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做这个了？”
“因为需求决定市场, 不是吗？”肖倩倩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就跟我们之前做三轮车一样, 我们判断出卡车无法行驶的地方, 需要三轮车来替代部分人力，然后我们才开始研究出现在这款畅销的三轮车。”
“现在国家到处都在搞建设, 可国内挖掘机的质量水平，大家也知道……有些部件是进口的, 我们没有对应的制造技术，勉强做出挖掘机来, 也总是容易坏，坏了之后还不好修。”
“我就想，能不能由国内的工厂，将挖掘机整个制造出来呢？从最小的零件：如螺丝这些，到重要的发动机、液氧泵、支重轮、加长臂等等……全都自己制造，不依赖进口, 这样一来, 就能把挖掘机整体的价格压下去。”
“而且，也能为我们争取一个新的、缺乏竞争者的商品市场。”
肖倩倩说的是够动人, 可现在的大家，都经历过工厂发展中的不少艰难之处，考虑事情更加周全。
厂长直接点出最根本的问题，“我们原先是做卡车的, 现在做三轮车, 还有玩具车, 其实跟挖掘机基本上是不相干。你现在提出想开发挖掘机, 厂里这些技术员，都是对此毫无经验的啊，大家一起从零开始，这个研发项目，很难有进展吧？”
“我们厂现在的流动资金应该挺充足吧？”肖倩倩问，“等之后三轮车跟玩具车的订单都继续增加，以厂里目前的产能，已经难以满足需求。”
“我们迟早要加建新车间，最好是把玩具车这一个单独的产品，给撤到新车间去独立生产。”
“加建新车间的时候，我们同时还得准备招更多员工——原本的宿舍楼也不够用了，得再修一栋宿舍楼。”
“我们厂自己要建这些，去买个二手的挖掘机回来，用完之后，拆开作为技术员们的研究资料，这不过分吧？”
厂长：……
“挖掘机可不便宜……”
“所以我们买二手的嘛，就买那种明显容易坏、人家自己想脱手的玩意，我们打压价格，估计能以原价三分之一或者更低的价格买到手。买到之后，先拆解，同时画图纸，把所有零件标注好，然后坏掉的零件我们还是能修一修的，生锈的给重新打磨或者换掉，轴承部分也给上点油，之后按照图纸重新组装。这个过程一定要小心，在封闭的一个范围内进行，不要弄丢任何零件，不允许最后重组装起来的挖掘机，跟图纸标注的不一样。”
“这么先一维修，除了能获取第一部分——关于挖掘机构成的图纸跟零件尺寸资料之外，还算是把挖掘机翻新了一下，短期内使用应该是没问题的。”
“等我们用完了，这挖掘机就彻底作为研究资料，交给技术部处理。”
肖倩倩把理由跟手段都想好了，厂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唉，”盛副部长叹声气，“我要是再年轻一点就好咯，但凡我年轻个二十岁，我就会坚决支持你的这个意见，然后用二十年的时间，来慢慢磨这一件事。”
“只是，现在我老了，厂里其他技术员的水平吧，还达不到你要求的那么高，拆解、分析、改进、创造……哪有那么容易啊。有四五个周部长这水平的，都不一定行。而且，你想把国内挖掘机的质量提升，本就是个挺难的项目了，你居然还想自己研发进口的部件，那更难——并且相当烧钱。”
“那我们挖人啊。”肖倩倩回答。
大家差点被口水呛住。
怎么着，她这是挖人挖上瘾了是吧？
厂长苦笑，“傻孩子，过了五级考核的技术工，都是厂里的宝贝，哪里是能轻易被挖墙脚的。”
原先厂长听肖倩倩说挖人，第一反应是这事不地道；现在，他第一个想的，却是人才不好挖。
“害，正好好工作着的，估计是不好挖。但我们可以去找那些因故离开岗位、或者已经退休了的嘛。”
这下副厂长不乐意了，“你莫不是要找一堆老头子过来？我跟你说，老人家还是会照着退休前的等级要钱，可他们体力精力已经不足，实际上做不了退休前那么多工作了。”
“就像我这样的，上个长白班回家，就受不得其他累了。”
“钱不是问题，厂长、副厂长，我觉得吧，大家一定要把眼光放长远，刚开始的时候，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你们想想看，如果我们把大工厂退休的高级工程师给请过来，人家自个受不得累，但收了我们的钱，总得干事吧？那人家肯定只能使唤我们技术部的年轻人啊。”
“让大家放机灵点，多跟着学习学习，能正经拜师那是最好不过了。一边让老人家做研究的主脑，引导思维，一边把人家的经验、技术学过来，我们是不会亏的呀。”
这下子，除了萧鑫之外，所有人看向肖倩倩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种要把可怜老人家的最后价值，一点一滴地榨干净的感觉，太过黑心了吧？
肖倩倩见大家都盯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还是光滑柔嫩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奇怪地问：“怎么了，都盯着我看？”
“没什么没什么！”赵然最先感到害怕，他主要是想，肖倩倩跟常欢是好朋友，而等常欢出月子之后，是要跟肖倩倩一块工作许久的。
万一，常欢也变成这样……
赵然抖了抖，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愈发岌岌可危了。
“咳，”厂长咳嗽一声，“懂挖掘机的退休技术工，也不好找到。而且，我们省本来也没有做挖掘机的工厂，隔壁西江省倒是有。如果之后有谁到那边出差，就顺便问一问吧。”
“嗯，好。”肖倩倩知道，这件事现在不能强求，“目前还是让大家全力把燃油三轮车给做出来吧，先用进口发动机，少量生产……”
“诶，只要涉及到进口的部件，这价格就飞升上去了。”
“可不是，一个发动机，比我们一辆三轮车都贵呢。”厂长对此也很无奈，“但我们自己做不出来，只能被动买人家的，在价格上，也很被动。”
“那，要不我们现在开始自主研发发动机？反正我们是做车子的，发动机是必要的部件，如果我们自己就能生产，车子的成本也能跟着降低好多呀。”
肖倩倩试探着提出这个主意。
她跟萧鑫其实都特意去收集了这方面的知识，在农贸市场里反复学习过了。
未来最先进的发动机，肯定是没办法窥得其详细制造技术的，但国外落后的——也就是他们这个年代的外国发动机，已经有不少资料，在专业的书籍里作为实验案例了。
而且，未来的她跟萧鑫，也还是一直在做跟车子相关的生意，虽然中间因为女儿的事情，耽误了发展，但之后他们夫妻俩又奋起直追，一直想跟上新华国的汽车生产水平。
来自未来的他们俩的专业研究笔记，对于现在年轻的他们来说，是个极好的学习资料。
甚至农贸市场里，刚好还有一个大学机械化专业的博士，老房子只租出一楼给人当商店，二楼三楼放了些他收集的专业书，还有打印出来的收费论文等等，让肖倩倩他们受益良多。
有这个理论知识底子，肖倩倩才敢说：“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拆人家的，在别人的基础上，搞懂这个发动机的原理，然后再想办法自己研究出新的构成，申请专利后再生产。这么一来，我们不会吃国外的专利官司，以后还能给其他国内汽车厂，提供比较便宜的自产发动机。”
现在兢兢业业当工人的，谁不爱国？
肖倩倩这么一说，刚才还埋怨自己精力不足的盛副厂长，就直拍胸.脯。
“这事交给我来带头吧。一个普通的柴油发动机，也要不了一千块钱，我们厂现在买得起，就做得起这个研究。即使需要多拆几个发动机，也是能靠多卖三轮车就赚回来的钱。”
厂长忍不住扶额。
“你们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的……这么多年了，国内还没做出属于自己的发动机，顶多偷偷仿造。又不是没人想研究这个，可难度太大了啊。”
之前大学还没出事的时候，有专门的大学教授在研究这个项目。现在，他们可没有什么专业的教授，只有水平参差不齐的技术员，他们有什么底气，说要自主研发发动机？
肖倩倩默默望着天花板。
要不是有八成把握，她跟萧鑫至少可以做出一升排量的低功率发动机，她今天也不会提出要自己研发这个。
这种研发，前期几乎就是个吞金兽，不断拿钱往里头砸，也不一定砸出点成果。
但肖倩倩这不是有金手指么。
“放心吧，厂长，您就让我们试试，如果有进展，那就继续，如果研究不出来什么玩意，那就不搞了。”
“这方面我是做过了解的啦，知道外国的小汽车，目前很多在用直列三缸单顶置凸轮轴六气门结构的发动机，这种排量小，功率低，如果用这样的发动机带运货三轮车，我们可能需要降低载重量，才能带的动；大卡车配置的发动机，就我们厂之前用的，是国内偷偷仿制的高功率发动机吧，大致的性能跟进口的差不多，但质量比较逊，总是出故障。”
肖倩倩比想象中还要坚持这件事。厂长一时间又陷入了纠结。
如果是别人提的，他直接打发掉就好了，可这是肖倩倩提的。
肖倩倩可是他跟老盛两人默认培养的真正接班人，他们一直觉得，肖倩倩一路走来太顺了，该给她一点困难的任务，叫她受受挫折，这样才能成为更完美的领导者。
可在他们看来，之前再困难的任务，都叫肖倩倩给顺利解决了。
可能她在处理那些事方面，真的太过于有天赋吧，厂长都快放弃拿管理上的事情去为难肖倩倩了。
既然，管理方面的事情难不住她，那，技术上的问题呢？
厂长眯了眯眼，总得让她承受一下失败的感觉。
“行，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同意你这个提议，也是看在你为厂里带来很大利益的份上。如果你在这个研究里，投入了许多金钱跟精力，却没让我看到像样的成果的话，我可是会随时叫停这个研究项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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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厂长同意了要研究发动机, 只是打算要等下周开会后再宣布，在那之前，他还得私下去做一做财务部长的工作。
毕竟, 要开费钱的项目, 得财务部审批过了才行。
“今天明天的工作, 你们就照常去做吧，想稍微偷点懒也行, 我不额外安排什么了。想要周六休假的，直接让你们部长批准一下就可以, 就一天的调休，不必把流程走到我这来。”
厂长话说到这, 差不多是要结束会谈的意思了。
“赵然，你带范先生去他的宿舍，帮他把行李给放好。然后找小盛——盛部长，把这段时间玩具车那边的工作对接一下，你们出差的时候，那边工作交给他管了。”
“小盛, 你到车间那边等赵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