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柔没想通。
他怎会来认识她?他不是对女的清心寡欲?他从哪要的她的联系方式?为什么想加她?
又为什么邀她去他家做客?
她有千种疑惑,滋滋的,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
但他们并不熟,就见过两次。鲜有几个人能红遍校园,这种得是人尖尖里都还要尖的人,就一听名字就能让人兴奋地说“啊噢,我知道他,我身边那个谁追他来着…”。她可以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江漫,但她肯定他绝不认识她,更不会想和她认识。
“好。”
她按下发送键。
路柔能点开他的QQ空间,原以为他不会对人开放。
还以为他只喜欢孤僻、静束,看上去很安分那种。充个黄钻开启隐身后翻他空间,她对他的印象又添上一层。
原来他写得一手好书法外,也有野气的一面:骑马、射箭、网球…
之前听别人说江漫不爱显摆,空间清冷得如同本人,找不到一张照片,顶多是几条过年祝福的文字。她想别人说话也不一定靠谱,她看他空间里蛮多别人给他拍的照片,张张玉树临风,偶尔又野性淋漓。
只奇怪没人点赞。
记得有同学问她,知道什么是香水型男人吗?
就是看见他后,会慢慢陷入一种原本只有顶级香水才能带给你的迷人情调,使你微醺、动情、浑身发软。
若他是行走的香水,也许是纯净、清冽的冷雪香。她想。随即又骂自己想得怪,雪哪有香。
他还会什么呢?
他在家里会穿什么样的睡衣?还是短裤?衣服下的肌肤也和手一样白皙吗?有腹肌吗?他平常去哪看书?书房还是图书馆?照片上鞋子总是那么干净,他很洁癖吗…
对那人有了好奇和想象,这是他最迷人的阶段。
路柔看了好久,将他的空间滑到了底。她承认,文新晚会后她免不了对他比别人多有关注,但那也只是一点点,止于观赏。
他到底想干嘛?
她有一整夜的困惑。
*
明日黄昏,她坐在他家古筝亭里。亭子是下设木棕色条凳,上连靠栏的木制建筑,亭中摆有一套实木古筝桌椅,古筝挪走了,暂时成了他们的聊天桌。
她背对着别墅门坐下。
“想喝什么?”他坐她对面。
她低眼,悄悄整理发型:“白开水。”
他温和地笑:“那我和你一样。“
江漫让阿姨给他们拿杯倒水。阿姨离开后,她才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缩回。她看着水,想喝,但不敢喝,怕她的口红沾杯。
“不问我吗?”他问。
江漫垂下睫毛,饮了一口。
她愣了下,看他并没有看她。他看上去倒气淡神闲,好似叫她来并不算个事儿,什么嘛,要她问他,问什么?问他为什么邀她?她要是问了,显得自己其实也很期待和他发生什么事似的。
不想让他知道她对他有意思,路柔的表情便严肃起来。
“你不会是想追我吧?”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话说得也太防备了。
这下换江漫愣了,好半天后,才张口。
“抱歉,我没那种意思。”
她的脸猛地一下热了,猛地一下又冷下去。
“哦,那就好。”
她听对面的人询问是否能帮他引见白江。
可真想把水泼在他俊俏的脸上。她大饮着,也不在乎沾不沾杯了,语气控制着。
“白江?你要见她?”
他长睫一垂:“你的水没了,稍等一下。”
江漫起身去别墅。她看了一下他的背影,又撇回头,摸着精美的水杯心绪不宁。
原来是白江。她心里有一阵堵,闷闷的,握紧了水杯。
“水。”
他在她身后说。
一种惯宠的语气。就像你在沙漠苦走,几天几夜后唇裂舌干,最后才躺进他怀里,他拿出水,小心翼翼又温柔地对你说“水”,语气中饱含着对你的心疼和怜爱,仿佛你现在无论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的惯宠。听得她心跳加速。
倒完水后,江漫突然弯下腰来,凑得很近。
呼吸就在她脸侧,薄薄的、些许热量。
他问她想吃零食吗?悄悄话一样,声音仿佛含电,她的上半身瞬间麻住了,脑子麻麻的。
问她问题,可没必要凑这么近,他不是最懂社交距离吗?
太近了,蛊惑的妖精般在她耳旁吐气若兰。男性好闻的、独特的气息,香水,还有沐浴露和身体的暖香。她脑中突然浮现洗澡的江漫,被浴花淋湿头发脸庞锁骨和腰腹的湿漉又性感的江漫。
这么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亲她。
路柔尴尬得不敢动了,脸烧得绯红,连谢谢都忘了说,就只是摇摇头。这种时候,细微的碰撞都能擦出火星。
他等会儿不会亲上来吧?她的目光为这种猜测紧张到失焦。
“抱歉。”
江漫突然远离,声音渐远,像是意识到自己没有注意好距离。
后来他们聊得都很正常,再也没那种氛围了。他与她的距离又是多远,又是陌生人了。
点到为止,既不显得轻浮,又令人遐想。
路柔的心七上八下,猜他刚刚是有意撩拨,还是无心之举,猜他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意思,猜得她又甜又酸。
走出江家时,江漫没有送她,他保持着客套,似乎怕她多想。
刚还对她耳朵说话,现在就生分了。
她脑子依旧麻麻的,心里暗骂他是真他妈的让她挠心。
*
路柔同意帮他引见,办法是让他进羽毛球社,后面他们见了面怎么聊是他们的事。具体他们之间有什么,她一点也不想过问,反正有钱拿。
与白江见面后,江漫发消息说感谢她,又邀她去他家。她立马拒绝了。
她不想看见他。
直到有一天寝室关灯前,她与白江闲聊。白江谈起江漫,说他是高中同学,便讲起她骗他交往的事。后面路柔记得最深的是白江说他很极端排外,不愿别人太接近。江漫请她做客都只是让她坐专门招待客人的阳台院子,连亭子都不让她进,说这是他的私人地方。
古筝亭,是私人地方。
路柔抿起嘴,眼前晕晕的,又想见他了。
*
周五下午,是羽毛球活动。她站在人群里看他上场,跳跃,挥打,力量勃发。
再一看比分,零比三,他又又又输了。
路柔摇头,网球打那么厉害,怎么在羽毛球上就白痴了呢。
“又输了。”他下场后走到她身边说。
怎么突然找她说话?路柔的心猛地一紧,说:“你怎么那么笨。”
啊,她这慌乱的心和口不择言的嘴。
他却一点没有生气,反倒温柔笑着:“我看你打得很厉害。要不,你教教我?”
她呆了:“好,好啊。”
*
难免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点手指皮肤而已,她却变得身体滚烫。
路柔:“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得赶紧走,脸会越来越红的。
“嗯。”他语气平淡,脸色清雅。
隔了一会儿,才说:“谢谢。”
江漫看她走远了,不见了,才走到一个无人角落里,暗色将他深深掩埋。他掀起上衣往下看,果然,胯中间鼓出了一个幅度。
不就站她身后闻到点她脖子发出的淡淡清香吗?
阳光下,她脖子上透明的小绒毛可爱极了。
“不争气的东西。”他看着小帐篷骂道。
羊还没入网,狼尾巴倒先露出来了。
*
“十分谢谢你教我打球,周末刚好有宴会,你可以来玩。”
他发来信息。
若不是他客气的语气,和明确表示对她没意思的前提,她真的会怀疑他在环环相扣地让她上心、让她意乱情迷。
宴会在江家私人游艇上。
这艘游艇多少钱?她网上搜完价格后,数了三次。最后只能感慨有钱人的零,十位数之后,就只是一堆数字。而这种规格的,一艘游艇能与一个第三世界国家的GDP相当。
她没穿高档礼服,江漫也没说是游艇,只说让她到海边来。她还以为只是抓抓贝壳,烤个烧烤的沙滩宴会,就穿个短袖短裤加拖鞋来了。
看着来接她的西装笔挺的江漫,她想遁地。
游艇内有着胡桃木、柚木和紫檀木的装饰,包含了独立的会客室、书房和有按摩浴缸的私人甲板,器材齐全的健身馆、SPA馆、室内电影院。
巨大的游泳池后面还有一个投影仪,可将影像投影到一幅巨大的玻璃墙上,这样可以一边游泳一边享受电影。
第一层的走廊墙上挂着无数电影人、音乐家、科学家等的签名照和合照。许多上流名人都喜欢租江家游艇来这儿开舞会。
看着,看着,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有点恍惚。
江漫引她进了一间会客室,有床有桌,灰色格调,装饰得就像个精美的卧室。
他让她坐在沙发,给她倒了杯水,又坐在旁边不远。
江漫:“你看上去好像精神不好。”
“昨晚没睡好吗?”他关切地问。
她捧着水杯,看着地。
“没有。”
她说完,江漫便突然拉过她的手,说给她看手相,看身体健不健康。
她没有挣脱,只是看着他,感受他的肌肤与她的相碰。
他看她手的神态很认真,长睫轻煽,双眼清柔又优雅。但他很高,她需要仰着看。这种环境,这种装扮的他,这个角度看上去就是个高不可攀的贵公子。
“你的手很软。” 他突然轻笑着说。
语气并不狎昵,就像简单评价。但他也不该说出这种话,一点都不像平时清冷的他。
路柔:“都说你从不碰人。”
他看了她一眼:“算手相而已,我给别人也算过。”
“你对这个有研究?”
“这一年学的。”
最后他得出一个身体还可以的结论,只让她多注意休息,多喝热水,泡点红枣。
随即又说:
“眼睛有点累,我眯一下。”
他说完便轻轻闭上眼,呼吸匀称,似乎真睡着了。
但他没有松开她的手。
路柔心里百转千回,狠狠瞪着他。不是你说对我没意思吗?不是只是算手相而已吗?那你干嘛握住我的手不放。放手啊,死男人。但她又觉得硬抽出来会让气氛尴尬。但就这样被他握着,身体又慢慢发烫。破江漫,说什么算手相。她心里既幸福又怨。
大概五分钟,江漫睁开眼。
看他醒来,她立马说可以放了吧。
江漫才看到他俩的手,立刻毫不犹豫地松开,站起身来说:“抱歉,我太困了,一时忘了。”
这种事也能忘?你就扯吧。路柔心里哼哼几声。
*
最后他们没去宴会,她都是与江漫独处。
晚上迎着海风在露天餐厅就餐,远方很黑。接待员拿来红酒,问他要不要现在开。
“想喝吗?”他问。
她看了一眼酒牌,上面又是好几个零。让她不由想起自己床头柜上三十一瓶忍泪买下的饮料,心疼了好久,还骂自己乱花钱。
她说不喝了。
之前她从卫生间回来,迷了路,不小心走错地方。就被一个接待员温柔地赶出去了,说这间没有会籍不能进入,并好心提醒她说,游艇上有些地方,即使出几千万买了会籍也不能进去。比如第五层的那几个房间,那是游艇主人的私人领域。
她沉默地退出去,背下地图指示才回到江漫身边。
后来,她被江漫领进了那个有会籍也不能进入的房间,那是他的地方,里面有个露天餐厅。
江漫:“好吃吗?”
路柔:“好吃。”
她低下眼,嚼了两口牛肉,难以下咽。
富是富,贵是贵,富和贵是不一样的。本来她觉得江漫只是有点钱而已,现在一下让她认清了,这哪是有点钱而已。
就在这里,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距离感。这种巨大的差距,使她第一次绝望地认识到:他和她没有可能。
*
下了游艇,他见她心不在焉。
“怎么了?”
“我害怕你。”
“嗯?”他没听清。
“啊,再见,今天很好玩,谢谢啊。”
她又说自己的公交车到了,得赶紧追上去。说完便背对他跑走了。
坐在公交车后排,她缩紧了自己。
他优秀得令人胆怯:金钱、才华、名誉、美貌集于一身,她从没遇到过像他这样宛如童话里走出来的贵人一样。她害怕他。
人总恐惧着向往的,又向往着恐惧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也不挑明自己,时而害她期待,时而又打醒她,他到底想怎么样?他把她搞得一团糟。
路柔不想再猜下去了,不想与他靠近了,反正就以她的条件也不会有结果。
*
为了摆脱这种痛苦,她开始逃避与他见面。
邀她去家里做客。有事不去。
羽毛球场,他对她打招呼,她便装没看见,转身逃走。
有一次,他走过来,让她继续教他打羽毛球,她说没空,垂眼想加速离开。于是他似乎要伸手抓她衣袖,她慌了,一边躲开一边说别碰我啊,我们好像还没那么亲近。
他僵住了,比冬天的石头还僵冷。
很久后,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从此江漫再也不邀她了,两人碰上了也不再打招呼,也不再聊天对话。
她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听到“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她把耳机一扯,把头捂进被子里小哭了一场。
这首歌也太扎心了,人性天生就是贱。
*
两人大概有两三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以为这就是结局了,对他的感觉也淡了一点。
后来还是某天打羽毛球的时候。
那时,她高中同学姜人海突然来体育场找她。她又惊喜又忐忑,怀旧的心升起,就站在操场边上与他聊了聊过去。
“你还记得那个不?矮矮的,戴眼镜,喜欢背个小包,现在她出国了。”他说。
“哦哦哦,那个,徐敏,她喜欢过吴昊天是不是?”
“做了一瓶子星星,结果被班主任收了。”
她欢快地笑着:“哎呀,那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场内一阵剧烈的骚动。她定眼看去,才看到是江漫摔坐到地上,手捂着脚踝,眉宇皱起,似乎扭伤了。
她看有同学将江漫扶起,领他走去校医务室。
在江漫与她擦肩而过时,她不由与他对视了,他瞪了她一眼,看她的眼神里仿佛有刀。
路柔眨了眨眼,心想错觉吧,又不是她害他扭伤的。
*
聊了半小时,她与姜人海告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去往校医务室的路上。她承认,她是蛮担心他,但她就路过一眼,就看他伤得严不严重。瞟一眼就走。
她路过医务室门口,透过玻璃窗像贼一样偷看里面,等走过了,也没看见江漫。于是她加快步伐地走,准备把他忘在脑后。
“路柔。”
是谁在背后叫她,她再清楚不过。
她慢慢站下来,问他有什么事。
“终于肯理我了?”
他这语气就像被人抛弃的小恶犬,而且面色很沉,像在生气。
她转过身面对他,心一软:“怎么样,还好吗?”
江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近,与她隔着三个拳头的距离后才停下。
他说还好,嘴里却一声痛苦的闷哼。
“让我看看。”她着急地想捞起他裤子看一看。
但他很快躲开了她的手,不让她碰他一点点。
路柔:“躲我干嘛?”
江漫盯着她,表情还冷着:“我们好像还没那么亲近。”
路柔一下僵住了,慢慢把手背到后面。他把她对他说过的原话还给了她,像在惩罚她的绝情。路柔双眼变得无措,为他这句话感到有点不舒服,心里闷闷的。
她转过身,准备要走了。
江漫连忙不顾伤势地加快步子走在她前面,转身拦住她。又弯低了腰,男人气息扑来。
声音压低,呼吸不稳:“不是你先躲我吗?”
她的声音没有底气:“我没有…”
“没有?跟他聊就笑成这样,跟我聊就心不在焉。怎么,喜欢他?所以躲我?怕跟我说话让他误会了?”
这一点都不是他,简直就像在吃醋…
她声音更小了:“不是…”
江漫看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随即,食指狠狠戳了下她额头:“恶人先告状。”
他的身后,是白江突然在叫他。
额头那块,烫了。她没有发烧,但是烫了。
也许心动就是发烧。
路柔看他一瘸一拐地走向白江,看白江心疼地关心他的伤势,看他微笑着回话。不知怎的,她心里又闷闷的了。
*
又一次婉拒了江漫的周六邀请,她答应了姜人海的赴约。
三三:下一节上个肉,基本上,番外就到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