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肉虽然已经不太可能,但割割草还是很有效果的,只要它还有用,那它就是好东西。
“他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因为附近的马匪需要崔债这位有名的铁匠帮他们锻造兵器,所以就用他母亲的生命来作威胁,这本来是很不好的一件事情。”
“但崔债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自称修行者的人,这名修行者也答应要帮他救出母亲,崔债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并且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李梦舟看着老人不断变化的眼神,继续说道:“那名修行者拿走了崔债的所有,这个故事走向应该是很美好,成功救出母亲,或许那名修行者还能顺便杀光那些鱼肉乡里的马匪。”
“但意外的是,修行者不仅没有对付那些马匪,并且还反过来杀死了崔债的母亲。原因是他在马匪那里得到了更多的好处。”
李梦舟持着破旧的朴刀在道观坚硬的地面上点了点,清脆的声音配合道观外的风雨,似乎很是动听。
“这名修行者拿走了崔债的一切,却违背承诺,把崔债生命中仅剩下的老母亲也给剥夺,这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情?更可恶的是,那名修行者还反过来答应马匪要把崔债绑去,免费给他们当苦力。”
“偏偏这接连几天的暴雨让这名修行者不得不暂缓行动,或许是因为天气问题,但更多的应该还是这名修行者自以为的高姿态,不认为这件事情会出什么问题。”
“但巧合的是,崔债的人缘不错,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提前得知了这一切。”
“一个老实人被欺骗,并且失去生命中的全部,极意陷入疯狂。于是准备展开报复,他已经倾家荡产,自然没有钱买凶,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杀手,并没有收取费用。”
“所以,我来了。”
道观里的老人看着李梦舟侃侃而谈,听着观外的风雨声大作,他愈加觉得这少年脑子有病,而且可能还病的不轻。
他当然明白李梦舟所说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正是因为明白,他才更加觉得这少年的病已是绝症。
他没道理不去承认,哪怕明知道李梦舟是来杀他的,他也不会感到害怕,只会觉得可笑。
“你是修行者?”
“不是。”
“你是武道宗师?”
“应该也不算是。”
老人的眸子冰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玩意儿,究竟要有什么样的自信才敢站在这里?
“所谓童言无忌,不知者无罪,跪下磕几个头,乖乖的离开,还能捡回一条小命。你还很年轻,没必要这么着急送死,这不值得。”
李梦舟微微蹙眉,道:“姜国律法有规定,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也许你算不上真正的修行之人,但你终归已经踏入修行之道。”
“我以为的修行者应该是像神仙般洒脱的人物,但我更知道,修行者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自然也有善恶之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人,但我没想到八年来遇到的第一个修行者却是这种渣滓,无疑是有些打破我美好的幻想。”
老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饼,已经有些干硬,他毫不在意的撕下一口,淡淡的说道:“这里是西北边塞,姜国律法在这里形同虚设,若这便是你的依仗,那么很遗憾的是,你有些太过天真了。”
“我既然能杀死那个崔债的老母亲,当然也可以杀死你,在这穷困的树宁镇里,我就是天,没有人具有那个能力和实力来制裁我。”
李梦舟握紧了手中的朴刀,上前一步,淡漠的说道:“除了西南端的天弃荒原,在边塞很少有修行者出没,或许修行之人的私欲比普通人更强,但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出什么,因为那是有失身份的事情。”
“据我猜测,你应该还未开通气海,也就是说你最强也不过是在天照观想的第一个阶段而已,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便有能力斩杀天照观想境的修士。”
老人吃面饼的动作微微一顿,眯缝着眼睛看向李梦舟,冷声道:“没有修行资质的江湖武夫,就算修炼到武道宗师的地步,大多也是生命走到了尽头。”
“或许有些天赋异禀的人物,在四五十岁便能达到武道宗师的境界,但这种天赋跟修行者的天赋不可同日而语,以我看,你顶多十几岁,在你这个年龄,天赋再高也不过七品武夫左右。”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在这小小的树宁镇里,居然有人知晓天照观想这个名词。”
李梦舟已经站在老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我对修行者很感兴趣,会不遗余力的找寻关于修行者的典藏,所以对修行里的第一个境界天照观想也有些了解。”
他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便是深刻了解过任务目标,目标人物虽然说是修行者,但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
那只是尚未开通气海的初境前段修士。
但无论如何,能够运用天地灵气和江湖武夫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李梦舟从来没有见识过修行者,更别谈要杀死一名修行者。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至少李梦舟很清楚,相比一般人,他更加了解修行者。
没有见识过修行者不代表没有见过修行者,看见与见识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据他所知,想要成为修行者的关键,便是开通气海,而在开通气海之前,需先感知到天地灵气,这便分为两个步骤。
观想便是为最初的念头,观天地,明思想。
感知到天地灵气,从而想象天地灵气的样子。
这便是修行境界里天照观想的第一个阶段,只是能够简单运用天地灵气而已,这一步很多人都能做到,并不复杂。
如何运用天地灵气,这需要熟练度慢慢来摸索。
等到藉由天地灵气指引,受天照洗礼,开通自身气海,方才是刚刚具备修行的资格,而只有突破天照观想,晋入修行中的第二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之人。
这看似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但观想天地灵气简单,开通气海却不容易,这需要修行资质,有的人顺理成章按照步骤成为修行之人,有的人虽然感知到天地灵气,却没办法开通气海,最终坚持不下去只能改投其他门路。
不能成为修行者但却能够感知甚至触摸到天地灵气,最起码在世俗界,依旧能够成为人上人,那毕竟是江湖武夫所不具备的本领。
由此世间便多出了算师和术师等各种职业,高于江湖武夫,低于修行者,甚至有部分算师经过不懈努力的钻研,能够做到与修行者比肩。
却并非实力上的比肩,而是地位上的比肩。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旦在某一个方面达到顶峰,自然会赢得世人的尊重。
老人细细打量着李梦舟,摇头道:“只可惜,你不过是区区凡人,修行者终归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中,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员。”
李梦舟皱眉道:“你不过是未入天照阶段的修士,说起来也不过是强大一些的普通人,难道你一眼便能看清一个人的资质?至少在我看过的有关修行的典藏中,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说能杀你,便能杀你,若你不信,不妨试试。”
就算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在世俗江湖上,天照阶段的修行者当然也不会是无敌的,但至少也是处在巅峰,老人自然不会因为李梦舟那狂妄的话语,而生出愤怒的情绪。
就好像一个蚂蚁胆敢挑衅大象,大象会去理会蚂蚁么?甚至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存在,随意一脚便会让其死无葬身之地,甚至大象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老人便是如此,他之所以跟李梦舟说这么多话,无非是因为无聊而已,现在话题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他也已经厌烦这少年的存在,那么随手碾死一只蝼蚁,倒也不失为苦闷中的一丝乐趣。
年轻人大多是张狂的,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他根本就不明白修行者的可怕之处,哪怕只是初境界里的天照观想。
老人右手拿着面饼送进嘴巴里,左手微抬,掌心朝向李梦舟。
因为他是坐着的,所以李梦舟站着时的高姿态便让他很是不喜,弱者就应该乖乖的趴在地上,而不要试图站起来,否则将会面临无法想象的代价。
观想阶段已经能够简单的操控冥冥中存在的天地灵气,虽然还做不到完美自如,但瞬杀武道宗师以下的存在,也就真的如抬抬手那么简单。
李梦舟能够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好像平地起了一股狂风,企图让他站得笔直的双腿弯曲,又好似一头猛虎从树林中冲出,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恐怖气场,绝对能够让心理承受度脆弱的人,当场吓尿,甚至直接被吓死。
李梦舟艰难的举起手中的朴刀,他的双臂在颤抖,双腿亦有些弯曲,好像随时都会承受不住压力跪在地上。
老人并没有去看他一眼,径直撕下一口面饼,喃喃道:“这种杂食虽然很差劲,却能够填饱肚子,但它的作用也仅在于此了,无法去满足口腹欲。”
想象中双膝跪在地上的声音并没有出现,老人随意的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却惊愕的微微张起嘴巴,被咬下的一块面饼也掉在地上,沾染了尘灰。
李梦舟面部青筋暴露,嘴角有血迹溢出,看起来颇为狼狈,但偏偏他的双腿依旧立得笔直,没有半点要跪下的迹象,尤其他手中的朴刀,此刻已经递到了老人的面前。
他咧嘴笑道:“这是我第一次与修行者战斗,原来也不过如此。”
老人像是没有听到李梦舟的话,他的手掌再度下压,无形的天地灵气仿若石柱从而天降,自李梦舟头顶灌注他全身,一重高过一重的压力不断轰击着,其脚下石板已经龟裂,像蜘蛛网般的裂纹向外蔓延。
鲜血滴落在地面上,顺着裂纹缝隙渗入,李梦舟猛地咳出一口血,却坚定无谓的如高山般挺拔。
“这怎么可能?!”
老人的心里有了些慌张,这一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明明随手就能够碾压的蝼蚁,为何居然有能力反抗?
李梦舟不仅有能力反抗,甚至他还向前迈出了一步,双手高举朴刀过头顶,咬着牙颤声道:“虽然我对修行的理解只在书面上,但你对天地灵气的观想应该花费了很长时间,至今一只脚踏进棺材还未承受天照洗礼便是证明,你的天赋糟糕透了。”
“或许你能够杀人于无形,但没有突破天照观想之前,你的身体脆弱不堪。”
老人惊恐的后撤,想要从蒲团上站起身,但一切已经来不及,朴刀落了下来,直接落在了老人脸上。
鲜血喷溅在地面上,将得那无意识掉落在地上的面饼染成了红色,噗通一声闷响,老人仰身倒在地上,瞪着无法瞑目的瞳孔,紧紧盯着李梦舟,到死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梦舟单膝跪地,朴刀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刀尖深入地面,厚重的呼吸声响彻在道观内,好像野兽在嘶吼。
看着老人的尸体,李梦舟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艰难的站起身来,双手握紧朴刀支撑着身体,许是用力过度,朴刀从中断裂,李梦舟一个踉跄,接连后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李梦舟才重新站起身,没有再去看那老人一眼,丢弃手中断掉的朴刀,撑起油纸伞,步履蹒跚的走出道观,在暴风雨中渐行渐远。
这是李梦舟杀死的第一个修行者,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今夜他的运气很好。
这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初境观想阶段的修士,只专注于感知和操控天地灵气,本身并没有什么修行神通。
如果这是一个天照观想境修行者的同时也是一名武道宗师的话,死的人绝对会是李梦舟。
饶是如此,杀死这名修行者,也让得李梦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只是李梦舟在八年的准备中迈出的第一步。
抬头看着细密的雨线织成的雾帘,李梦舟露出了孩童般的开心笑容。
第二章 树宁镇里的少年
一连数天的暴雨已经停了。
树宁镇也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虽然只有百口人左右的规模,树宁镇占地面积也不大,街上行人便愈显热络拥挤。
朝泗巷的小院里,一名看起来已过花甲之年的老者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他左手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但他并没有饮上一口。
正午的阳光有些炽烈,入秋时间不长,每到这个时候,依旧能够感到炎热的夏日氛围。
有脚步声响起,老者并未睁眼,只是随手拿起酒壶递了出去。
李梦舟停顿了一下,默默接过,仰头饮上一口。
喝酒是习惯,他几乎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学会喝酒的,渐渐地他也爱上了酒这种东西。
老者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昨天夜里你出去了?”
李梦舟怔了一下,说道:“南街王大娘进了些货,大晚上找不到人帮忙。”
老者睁开一只眼睛瞥了李梦舟一眼,他当然知道这是谎话,但他并没有揭穿,自顾说道:“那卖豆腐花的王大美人儿不是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嘛,你这么勤快怕是有企图吧。”
李梦舟放下酒壶说道:“我对那种没长开的丫头没兴趣。”
老者呵呵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梦舟也没有理会他,径直出了小院。
老者并不是李梦舟的家人,只是三年来对他颇有些照顾罢了,自李梦舟三年前来到树宁镇开始,他便与这老者相识并住在了一起。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老者的名字,只是出于感恩,双方算是互相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