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冯振兴打过去,他们部队是抗洪主力,顾虑冯振兴忙,冯妙打给振兴媳妇,问了一下,也说不用担心,就是忙,多少天没见到人影了。
特殊情况下,这一年暑假冯妙就没带丫丫去江南市,也没让她去江北看宋军。丫丫放暑假后找了个圈内比较有名气的画室学画画。
七月底,方冀南回来的时候冯妙刚下班到家,见他进来就问:“今天回来的早,你们最近不是老加班吗。”
“要出差。”方冀南道,“你帮我收拾一下,明天动身。多长时间还不太确定,至少要一两个星期,帮我多拿几件换洗衣服,够我几天不用洗的。”
“你这时候出差到哪儿去呀?”
“抗洪。”方冀南笑道,“去西部省,情况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去找振兴喝个酒。”
冯妙一听,问道:“别逗了,你抗什么洪呀?”
“我怎么不能抗洪了。”方冀南解释道,“形势严峻,交通、水利,都得过去,我们部里要去一个道路桥梁方面的专家组,我带队。”
“你带队?”冯妙问,“别说你自己请缨的,那你起码该跟我商量一下呀。”
“嗐,请不请缨都是我,我在单位里同级职位里边算是年纪最轻的了,又业务对口,本身也是技术出身,我不去让谁去?”
方冀南笑道,“今天才接到的任务,开会决定的,我倒是得有时间跟你说呀,你就别担心了,专家组成员大部分比我年纪都大,又不是让我们去抢险堵大堤。”
夏天的衣服也不占太多地方,他进去拿了个小点儿的行李箱,笑着向冯妙道:“怎么滴,几天不在家,还舍不得我呀?”
“一边去。”冯妙嗔道,转身去帮他收拾行李。
“我明天上午还有课。”冯妙问,“用不用送你?”
“不用,我们在单位集中,坐大巴一起去机场。”方冀南道,“我这满院子花草你可给我照顾好了。”
“每天浇水不就行了吗。”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方冀南嫌弃地嗤笑她,“有的花要每天浇,有的花不能多浇,有的花一个星期才浇一回,回头我再告诉你一遍,你给我记住了,可别给我弄死了。”
转念一想,得,他媳妇养花的本事远不如绣花,临时培训也不见得有用,在黄阿姨和冯妙之间犹豫了一下,方冀南决定,他还是去培训丫丫吧。
冯妙刺绣和学术之外对别的事情就很少用心,感觉丫丫还靠谱些。
隔天早晨黄阿姨做的手擀面,一家人吃了早饭,方冀南的车来接他去单位,冯妙和丫丫跟着送到大门口。
“丫丫,放假在家不许乱跑啊。”方冀南笑道,“上完课就回来陪你姨,不然她一个人在家,我怕她想我。”
冯妙明显看到年轻的司机憋不住噗嗤笑了下,丫丫则笑嘻嘻道:“叔,我知道了,姨和花草都给你照顾好了。”
“谁稀罕想你。”冯妙无奈嗔笑道,“能不能别在孩子面前满嘴跑火车。”
方冀南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看看门口的冯妙和丫丫,自己嘀咕道:“你说养那俩臭小子有什么用,一个在部队、一个跑去江北,得亏家里还有个小闺女。”
司机说:“可不就是因为您跟前还有个小闺女,等过两年丫丫也上大学出去工作了,兄妹三个肯定就安排好常回来陪你们了。”
“那倒不必。”方冀南笑道,“他们都不来才好呢,我们年纪又不大,养他们这么多年,好歹也清静几天。”
方冀南一走十几天,从电话里听得出确实够忙,国家高层全都去灾区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洪水,长江流域处处告急。方冀南忙起来,加上工作地点和环境不确定,每天晚饭时候就习惯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
8月7号晚上,冯妙收到消息,江市告急,大堤决口,百万群众紧急转移。
冯妙心里顿时有些担心,方冀南这几天正在江市。她打了个电话过去,手机响了两声被挂断,很快回了一条短信:手机没电,平安很忙勿念。
不知为什么,冯妙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第120章 生死之外
冯妙给他回了条短信:家里一切都好, 你自己注意安全。
“姨,怎么了?”丫丫问她。
“哦,没怎么呀。”冯妙放下手机, 拿起遥控器换了新闻台,画面上铺天盖地都是洪灾的消息。
她定定神,安慰自己别胡思乱想,索性去拿了个绣绷刺绣。
“姨,你要刺绣吗, 那我把电视关上。”丫丫凑过来窝在她身边说, “姨,你今天教我滚针好不好?”
“电视让它开着吧, 听听新闻。”冯妙道,“滚针我以后再教你, 你先把波浪针练熟了。”
她绣了几针放下,心绪不宁, 去跟振兴媳妇通了个电话, 振兴媳妇说, 冯振兴都一两个月没看见人影了。
“联系也联系不上,有时候我打个电话过去他还烦, 叫我不要耽误他事儿,自从上了抗洪前线, 脾气就特别大。”振兴媳妇道,“大姐,你不用担心他,谁叫他是军人呢, 起码我现在知道他没事。”
“没事就好。你姐夫这会儿正在江市呢, 刚给我发了短信报平安, 手机没电了都没敢接我电话。”冯妙道。
“嗐,那太正常了,振兴他们整天就泡在水里。”振兴媳妇道。
简单聊了几句,挂断电话。
这么一来,晚上就睡得有点晚,第二天8月8号星期六,冯妙醒了便多躺了一会儿,刚打算起来,大子忽然回来了,丫丫跑进来告诉她。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
“这不是周末吗,想吃家里的饭了。”大子道,问她,“妈您早饭还没吃呢?丫丫说您刚起。”
“没呢,”冯妙道,“多睡了会儿。”
“那正好我们一起吃早饭,丫丫说她得上课,都先吃上了。”大子问,“我看黄阿姨做了小米粥、菜包子,还有茶叶蛋,妈您还想吃点儿什么?”
“就行了。”冯妙道,“你要是还想吃什么自己去弄。”
“我看够了。”大子道。
丫丫吃完早饭骑车去画室上课,冯妙和大子吃了个早饭,大子一边吃,一边跟她絮絮叨叨说些部队的事情,从部队拉练说到战友趣事,熊孩子今天话似乎特别多。
“大子,”冯妙喝完碗里的小米粥,问他,“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哪有什么事瞒着您。”大子。
冯妙起身回客厅,拿起电话给方冀南打过去,关机。
她放下电话,叹气,看看身后跟过来的大子问:“是不是你爸那边出什么事了?”
大子脸色掩饰不住地一变。冯妙原本还只是猜测,看见大子的反应心里顿时一沉,她定了定,握着电话的手指尖有些微微发麻。
“妈妈……”大子徒劳地张张嘴,强笑道,“妈,您别着急,其实没什么事……”
“我没着急!” 冯妙沉声打断他,说道,“你妈没那么笨,你们不告诉我实情,我才更着急。”
“妈……”大子嚅嚅道,“就是……江城决堤,我爸他们当时就在区域内,没能及时撤离,被洪水围困,现在……失联了。”
他赶紧又强调道,“只是现在没联系上,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不是还给您回了短信吗,他们一行有四个人,开一辆车,他们当时只是被洪水围困,肯定能脱险的,也就是一时联系不上,他手机关机了,那种情况下,手机没电、或者手机进水了,太正常了,您不要着急,肯定没事的。”
冯妙看了一下,大堤决口应该是下午五点多钟,洪峰到市区也需要一些时间,方冀南给她发短信是晚上7:16,正常天气刚好要天黑的时候,然而江市一直在降雨,他那边应该已经天黑了……
冯妙心里快速思忖一圈,问道:“什么时候失联的?”
“晚上八点钟左右。”大子道,“我平常不带手机,他给二子发短信、给小舅发短信,二子睡得晚打电话找我,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说什么了?”
“就……交代些家里的事情,说万一他要是有什么不测,让我们照顾好您。”大子喉结滚动,默了默倔强地说道,“妈妈,您先别着急,只是没消息,没消息其实也是好消息。”
“我没着急!”
“妈妈。”大子坐过来,抱抱她肩膀,半晌说道,“您别太担心,爸肯定没事的,我们分析,他们有车,一开始洪水上来的时候,他既然还能发短信,说明还是安全的,在车里或者在车顶上,接下来很可能自救或者获救撤离,手机进了水,一时没办法联系我们……妈您往好处想。”
“我没往坏处想。”冯妙问,“你爸不告诉我,你们一个个也都瞒着我,真要有什么事能瞒的了吗。二子呢?”
“二子正想法子赶去江城。”大子道,“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大舅,他不在江市,已经拜托江市的兄弟部队帮忙留意了,找到人马上告诉我们。”
“让二子不要去了。你马上打电话给他。”冯妙道,“他这个关头去干什么,到处一片汪洋,他去了什么也做不了,添乱吗?现在这个状况,万一他自己再有什么危险。”
“已经动身了,他昨晚开车到邻市,坐最快一班飞机去西部省。”大子道,“您放心吧,他做事心里有数,不会以身犯险的。”
兄弟两个的安排,大子人在帝京,便先回来照顾冯妙,二子连夜赶去江市,设法找人。
什么也做不了,便只能干等。然而这一等,一直当天下午,二十多个小时过去,方冀南仍旧一点消息没有,同车四人中有一个也是他们单位的,也持续失联,丫丫下午放学才刚知道,年纪小,眼睛一热没忍住,怕被冯妙看见,赶紧跑回自己房间去了。当天下午单位也来了人表示安慰,肖微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了。
冯妙便让单位的人先回去,叫黄阿姨做饭。一堆人都在担心着她,她自己却只能该干嘛干嘛,努力保持平静,招呼其他人都去吃饭。不吃饭,哪来的力气等消息。
肖微当天晚上就没走,留下来陪她。
“我没事,没你们想的那么软弱。”冯妙道,“肖微,你回去休息吧,大子和丫丫都在家呢,哪用得着这么多人陪我。”
“嗐,我一个人回去也没别的事。”肖微强笑道,“冯妙,你别老往坏处想,方冀南这个人,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我现在都不敢往好处想,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冯妙苦笑,怅然半晌道,“肖微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也挺过分的,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觉得他对我有多么重要,因为一些事情,我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别想那么多了,不要那么悲观。”肖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说道,“你还有两个儿子呢。”
是啊,她还有两个儿子,有钱,有亲人,有事业有朋友,有自己的生活,也许这个人离开了,她照样生活得很好。
只不过生活中少了一些习以为常的东西罢了。
可是她此刻,愿意舍弃所有金钱地位以及所有可以舍弃的一切,只换他一个平安。
8月9号上午,冯跃进匆匆坐飞机赶到帝京。
也就冯跃进来到没多会儿,中午前,二子最先传回来消息,失联三十多个小时的方冀南找到了,人在一个医疗救助点。
大子放下电话,眼泪哗啦就下来了,笑着说:“妈,我爸找到了,人没事,我就说我爸不会有事的。”
客厅里一片如释重负的喧哗,欢欣抑或喜极,冯妙耳边听着,似乎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往后靠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具体怎么回事现在也不知道,二子已经赶过去了。”大子道。
“他身体没事吧?”冯跃进问。
“没大问题,就挺危险的。二子说过两天看情况送他回来。”大子道,转身又拨通电话,一边说道,“还有他单位那个人,也跟他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收没收到消息,我跟他们说一声。”
晚一些时候二子才打来电话,让冯妙接,跟她说已经把方冀南送到医院了,方冀南和他同车的人,是一早晨被发现获救的,可能就是在洪水围困下坚持了这么久,一直没吃东西加上下雨,虚脱、失温,获救也没人认识他们,便被送到附近的一个医疗救助点,上午清醒过来才联系上二子。
“没事就好,”冯跃进笑道,“姐,这回可吓死我了,你可不知道,姐夫遗嘱都写好了,大子不带手机,他发给二子,不放心还发了一份给我。”
“什么遗嘱,我看看。”冯妙伸手。
“嗐,你还是别看了。”冯跃进笑道,“不吉利。”
“不都过去了吗。”冯妙道。
她躺靠在沙发上半天没起来,感觉浑身没力气,冯跃进犹豫了一下,笑着把手机递给她。
这份“遗嘱”不长,简单几句话,是对两个儿子的口气,说他如果这次回不去了,所有夫妻共同财产都留给冯妙,交代了家里一些事情,最后写了一句:妈妈才四十五岁,如果她还愿意找个能照顾她的伴儿,你们一定要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