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幸福美好都近在咫尺。
她奔跑着,高喊着,气喘吁吁推开家门。
迎接她的不是母亲的喜极而泣,而是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尸体安安静静躺着,一只手搭在水里,还有鲜血汩汩的流淌出来。
她呆立在原地,忘了喘气,忘了哭泣,一动不动,却奇异地能感到鲜血和皮肤残留的温热。
直到楼道里经过的邻居尖叫出声,将她从泛黄的旧梦里唤醒。
十八岁,她收到的成人礼,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和抛下她独自远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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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月初霖摸出烟点上,深深抽了一口,安抚下野草一般疯长的思绪,慢慢走到阳台上吹风。
她的人生,前十八年都是灰暗惨淡的。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她跟着母亲,前后有过三个继父。
漫长的年月里充满贫穷、压抑和暴力。
最后,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不堪痛苦,用最直接的方式解脱了自己,却把唯一的女儿孤零零留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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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凌晨四点,天边灰蒙蒙的,有一线亮光隐隐顶着,想掀开沉重的黑色幕布。
明明是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今天居然又出现了。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郁驰越吧。
他在她生命里极短暂地出现,恰好是她结束大学生涯,下定决心挥别过去的时刻。
他的再次出现,一下将她拉回那段颓靡的日子。
那种扎根在破败的世界里,无声地,野蛮地生长,妄图突破的痛苦感觉,一阵一阵刺激着她的神经。
脑中清明得很,她干脆掐灭烟头,回屋开灯,坐到书桌前。
成年以前,摆脱这种痛苦的办法是埋头苦读,让未知的前途成为情绪的出口。现在变成工作。
用高度紧张代替高度压抑。
找出下周森和那场会议提前发来的资料,她认真做起功课。
森和姓郁,郁驰越的郁。
指尖碰到打印资料的时候,月初霖有一瞬间犹豫,考虑是否要将活转到别人手里。
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这几年沉迷声色,前后有过不少男人,合得来的一年半载,合不来,只几天也有。
不论时间长短,都平心静气说清楚,即便一时兴起,移情别恋看上了其他人,也会先处理好关系,和平分手。
她自认没对不起过谁,除了郁驰越。
当时走得匆忙,没有顾忌太多,回国后,才听那边偶尔有联系的朋友提起,原来郁驰越下船后找过她。
她这才意识到,那个随性的夜晚,他好像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抱着随便玩玩的态度。
可那时,她忙着开始新生活,完全没有想起托人给他带句话说清楚。
后来偶尔想起,也会有一闪而逝的愧疚,毕竟,有始无终,不是她的风格。
不过,转念一想,他如果真想找她,何至于找不到?
只一个晚上而已,他那样的身份,这几年下来,女人堆里走一遭,恐怕早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退一万步说,以森和的规模,太子爷出现在某一场跨国会议的几率太小了。
何必庸人自扰?
这样的大单子,一向是公司里的香饽饽。一旦接手,意味着这个公司后续的业务,都会优先考虑她。
她兢兢业业拼了四年业绩,成为业务骨干,领导才终于肯把这样的单子交给她。
凭什么拱手让人。
一整个周末,她都专心致志啃资料,周一到公司,依然心无旁骛。
做翻译,不但要语言能力扎实,快速了解一个陌生行业的专业知识也是基本功之一。
大多数人面对大量不了解的专业名词,连用母语都解释不清楚,更不用说外语。
一上午在忙碌中度过。
午休时间,办公室氛围迅速松弛下来。
大家纷纷起身,离开办公室外出觅食。
有去对面餐厅吃公司统一安排的员工餐的,也有下楼到附近外食的。
“初霖,一起去吃饭吧。”
月初霖从资料中抬头,发现是王珊珊。
王珊珊旁边站着脸色不太好的另一个女同事许媛,正用眼睛瞪她,好像在质问你喊她干嘛。
月初霖出于礼貌,没朝许媛翻白眼。
“不了,今天比较忙,我带了三明治。”
王珊珊还想说什么,许媛拉上她赶紧走:“行了,人家接了森和的单子呢,可有的忙。”
月初霖听得清楚,懒得搭理她,只往后靠进椅背里,看着两个人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办公室门口等着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其中一个叫周琦浩,在楼上hr部门当个小领导,是许媛的男朋友。
他冲许媛招手,目光却落在还留在座位上的月初霖身上。
月初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周琦浩看着里面,想说什么,许媛已经一把挽起他的手,拉着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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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在充实的忙碌中很快过去。
月初霖完成所有工作,准时拎包回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第二天又精心打扮,准时出现在森和集团总部大楼。
在前台登记后,总裁办助理jarod很快下来帮她刷卡入内,带着她上楼。
离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月初霖先进入会议室,拿出资料,做先期准备。
期间有行政部门的工作人员来给她送茶水、零食,同时调试会议设备。
半个小时后,两位四五十岁的高管低声交谈着推门而入,各自和月初霖握手问好:“今天就麻烦月小姐了。”
月初霖微笑着应下,坐到工作人员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
椅子摆在主座的后面,方便传译。
设备打开,大洋彼岸的会议现场已经展示在屏幕上,那两位高管却都没有坐在她身前那张椅子上,而是在两侧坐了下来。
看来真正的主角还没有到。
月初霖握笔的手顿了下,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仿佛要印证她的担心似的,五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度打开。
两个坐着的高管立刻起身迎了上去:“郁总。”
月初霖跟着起立,循声望去。
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笔直挺拔的高瘦身材,轮廓清隽,眸似深海。
年纪轻轻,生得一副好皮囊,浑身却有种冷感的锐利气质,不容忽视。
他站在门边,冲两名高管点头,又将目光转进会议室里。
月初霖有一瞬间恍惚,随即将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挽至耳后,端起职业态度,踩着高跟鞋上前,微微弯腰。
“郁总,您好,我是贵公司今天的翻译月初霖。”
郁驰越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甚至连客套和问候也省了,直接绕过她,到座位边坐下。
态度称不上礼貌,甚至有些唐突和刻薄,引得后面两个高管同时皱眉,交换了个眼色。
月初霖维持着职业女性的完美态度,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两张座位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近到她不得不将裙子底下的双腿往左边扭开,才能避免触碰到他的椅子。
近到她离他不过三十公分,稍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就连低着头时,余光也避免不了看到他的身影。
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散发的衣物柔顺剂的淡淡芬芳。
好在,他刚才冷淡而毫无异常的态度,让她疑心他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念头使她能完全投入进工作中,心无旁骛。
今天的工作,虽说是一场会议,实际上更像是一场谈判。
是森和和客户就已经签订的合作协议,进一步落实具体细节。
为了给各自争取最大利益,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无形的硝烟弥漫开来。
月初霖始终保持精神高度紧张,尽可能完美地翻译每一个专业词汇和俗语。
她基本功扎实,事前功课也做得足,因此发挥得极好。
更让她惊讶的是郁驰越的成熟和控场能力。
没记错的话,他明明才二十四岁,和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三十五的商场老手谈判,竟完全没有落在下风。
两人全程连一个对视也没有。
四个小时的会议,中间隔了一个午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