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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为了听你夸我的。”顾鸾轻轻瞪他。
    他笑:“你信景云么?”
    她想想:“信吧。若她不是真为皇后打算,大可不必来找我。皇后想找我的麻烦,办法总是有的,也犯不上用这样的法子来铺垫。”
    “那就简单了。”楚稷说着抬眸,“张俊,去传景云来。”
    言毕,又夹了块炸带鱼来。
    顾鸾一滞:“你打算直接问她?”
    “没什么好问的。”楚稷撇嘴,“我直接把咱们的打算告诉她,不让她误会你,这不就行了?”
    顾鸾:“……”
    怔怔看了他半晌,她小心提醒:“景云可没重活一次,也不知将来。”
    “?”他一看她的神情就笑了,“我知道啊。”
    “那你跟她说得这么直?”
    楚稷轻轻啧声,慢条斯理地将鱼肉从鱼骨上剔下,搁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她若有异心,这些话必不能说。但她既是为皇后好……”他笑了声,“想让皇后好过,只能指望我,你说她信不信我?”
    信,或者并不肯信,但不信也得信。
    顾鸾看着他的笑,觉着他这副样子怪不要脸的。
    这般过了约莫两刻,景云又到了纯熙宫来。楚稷独自在寝殿见的她,顾鸾避去了侧殿,心不在焉地看兄弟两个玩七巧板。
    没用太久,顾鸾听到了景云告退的动静,眼眸抬起,正好看见景云经过侧殿门外,脸色有些惨白,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顾鸾略作踌躇,终是没开口叫她,只叮嘱兄弟两个好好玩别打架,自己就回到了寝殿。
    入得殿门,她一眼看见楚稷躺在床上,高举着霁颖,霁颖咯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伸着小手想够他的脸,但当然够不着。
    “说得如何?”顾鸾问。
    楚稷还躺在那儿:“好得很。”
    “真的?”顾鸾坐到床边,伸手将霁颖从他两手间“摘”下来,“我看景云跟丢了魂似的。”
    楚稷笑一声,坐起来:“放心吧,我都说清楚了。景云很明事理,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他神色平静。顾鸾看了看,安下心来。
    如此不知不觉就入了三月,殿选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二,天高云淡。
    皇后在这日起了个大早,命众妃免了晨省,自己便好生梳妆,提前两刻到了毓秀宫正殿。
    又过约莫一刻,皇帝也到了,与之同来的却还有贵妃。皇后呼吸微凝,起身迎至殿门口,朝皇帝见了礼,又受了贵妃一福。
    “辛苦贵妃了。”她竭力平静地说着,心底却冒着火。
    她这皇后还在,且无病无灾,大选关贵妃何事?
    可这怨气可有,话却不能说。皇后只得客客气气地命人添了席位,与贵妃一道落座。
    过不多时,殿选开始的时辰到了。六名秀女一道入殿,见了礼,皇后扫了眼皇帝的神情。
    皇帝没什么反应。也罢,这六人确是都姿色平平,家世也一般。
    如此这般,又过去两拨。再一拨进来时,有位徐氏是皇后看好的,皇后便抿起笑容:“这位徐氏,臣妾曾召见过几回,皇上看……”
    皇帝薄唇轻启,就三个字:“不了吧。”
    皇后:“……”
    却听贵妃道:“臣妾也看这位徐姑娘不错,生得标致,家世也好。”
    皇后一愣,正侧首看她,余光便见皇帝还是摇头,命她们都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皇后看好的人又出现了一位:“皇上,这位沈氏……”
    皇后的话说到一半,皇帝便说:“退下吧。”
    这回贵妃倒没说什么。
    再往后,都是皇后常想留人,皇帝皆尽不喜。贵妃多数时候并不开口,偶尔劝上两句也都是帮皇后的。
    直至临近晌午,眼看着皇帝一个人都没留,再有宫女进来时,不必皇后说话,贵妃就先劝了:“皇上,留一位吧。臣妾看这位林家妹妹就不错,还与皇后娘娘是族亲,日后也可有个照应。”
    这话一说,殿中众人无不一愕。
    林氏的身份谁都知道,更清楚皇后早已拿准了主意要留下她,却不料贵妃会为她开口。
    皇帝面色一沉,只作未闻,摆手示意秀女们退下。
    “皇上。”贵妃秀眉微蹙,语重心长,“这都一上午了,皇上还一个人都没留呢,这可怎么好?宫里已三年没有新的姐妹,孩子也不多,皇上该好生选上一些,充掖六宫才是。”
    皇后满心不解地听着她说,最终也没听出这话有什么弦外之音,便顺着道:“是啊,皇……”
    “贵妃。”皇帝声音低沉。
    皇后下意识地止住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面无表情地看向早已宠冠六宫的佳玉贵妃:“你莫要因为朕宠着你,就来左右朕的决定。”
    殿中唰地一静,连呼吸声都停住了。
    皇后满目错愕地看了眼皇帝,又看向贵妃。便见贵妃也愣着,滞了半晌才回过神,慌张离席,拜了下去:“皇上恕罪。”
    可皇帝没看她,起身就往外走:“朕先回了,让秀女们都散了吧。”
    一句话绝了一众秀女们入宫的机会。但现下,也就秀女们自己能惋惜一阵,皇后乃至一众宫人们都顾不上了,人人都只怔怔地看着顾鸾,谁也没料到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皇帝能这样冲她发火。
    “贵妃……”皇后犹豫着扶了她一把。
    顾鸾立起身,神色黯淡,屈膝浅福:“臣妾告退。”
    皇后目送她离开,神情复杂,一壁因为皇帝适才的神色而心悸,一壁又因贵妃被斥责而高兴。
    多少年了,也该贵妃碰个钉子丢个人了。
    这份快意让她撑起了几分心力,草草安排了秀女们出宫的事宜,就回了栖凤宫去。
    回到栖凤宫,她想她该做好皇后分内的事,安抚安抚贵妃,就唤了景云来:“贵妃适才遭了皇上斥责,你去库里挑些好东西给她,让她别难过。”
    “娘娘别担心。”景云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奴婢听说皇上刚去纯熙宫用午膳了,想是并不曾计较什么。”
    皇后心弦一紧,那点子快意顿时烟消云散。
    刚发完火,这就又一起用膳了,这算什么?
    她莫名想起一句话: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
    .
    纯熙宫中,顾鸾喝着楚稷递过来的汤,眉头拧得像要打结:“你这会儿过来,戏不就假了?”
    “不假啊,我都当众发火了。”楚稷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还不许我发完火又后悔了,赶过来哄你吗?”
    顾鸾没好气地瞟他一眼。
    她固然知道,他是不肯六宫觉得他们之间生隙,怕有人见风使舵地过来欺负她。
    就是这话说出来怪肉麻的。
    第100章 五彩绳(看来这回该她哄他才是。...)
    之后几日, 后宫的气氛多有些沉。顾鸾初时不知是什么缘故,后来忽而明白了:大抵是因为大选“夭折”。
    她独宠多时,后宫众人就算已没了斗志, 想看她失宠的人也总是有的。大选必定被众人寄予厚望, 不知有多少人盼着赶紧进来个有本事的新人把她挤下去。
    谁知道,大选竟然半截黄了, 一个人都没留。
    这样的情形下, 礼部上疏请皇帝召几个适龄的世家女入宫,充实后宫。消息一瞬间传得后宫皆知, 连贤嫔在顾鸾殿里小坐时都提起:“听礼部的意思,挑那么三四个就行了。这倒不太多,皇上会不会准奏?”
    顾鸾不好跟她明说什么,心里却知那本奏章已被楚稷放在案头压了三四天。他记着上辈子的许多事, 奏章总批得很快, 始终不动那一本, 明摆着是不想搭理礼部。
    又过几日, 楚稷挑了个晚上,又跟她聊了一场“戏”:“明天早上你们晨省的时候,朕会去栖凤宫……”
    顾鸾认认真真地听,越听越觉得他戏瘾挺大。但常言说得好――夫唱妇随, 她自是要配合他。
    于是翌日晨省时, 张俊一声嘹亮的“皇上驾到”打破了众人的闲谈。楚稷素日懒得见旁的嫔妃, 从不在这个时候往栖凤宫来,一时间大家都觉得很新鲜,离席见礼时每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免了。”楚稷安然落座, 免了众人的礼。皇后坐到侧旁,笑容里也有几分意外, 好生怔了怔,才想起让宫女上茶。
    楚稷抿了口茶:“近来事忙,礼部前些天上奏的一事,朕今日看见奏章才想起来。”
    他这样说,几乎每个人都当即意识到了是什么事,皇后却还是温温和和地问他:“不知是何事?”
    楚稷淡声:“朕大选时没有留人,礼部便挑了些适龄的世家女,想让朕纳入后宫。”
    皇后抿笑颔首:“各位大人费心了。臣妾也觉得宫里现下孩子太少,是该多添些人,为皇家开枝散叶。”
    顾鸾想着昨晚商量好的“戏”适时地开口:“是啊,宫里的皇子公主确是少了些,永昕永昀也都想再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楚稷清清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皇后面上:“朕倒觉得宫里平白添人也没什么意思。”继而又话锋一转,“可礼部挑选的世家女们,倒也真都是好姑娘。”
    “那皇上……”皇后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了,迟疑不敢妄言。
    楚稷一笑:“朕想劳烦皇后操心,给朕的弟弟们挑一挑人,免得太妃们操劳。就拿良王来说,他生性爱玩,婚事是指不上他自己上心的,母后说来总觉得头疼。皇后身为他的嫂嫂,为他选个合适的王妃吧。”
    皇后听得一愣一愣的,险些反应不过来――怎的就突然拐到良王的婚事上去了?!
    还是贵妃反应快些:“怕是不合适吧。”顾鸾低着眼帘,眉头浅浅蹙着,似有愁绪,“礼部的诸位大人为皇上操心,皇上怎么好将人打发给诸位亲王?依臣妾看,亲王们的婚事固然重要,可哪怕是为顾及礼部的好意,宫里也该添个一两位才是。”
    皇后颔首,却不及说一句“贵妃所言有理”,就见皇帝脸色一沉:“贵妃,你不是第一次顶撞朕了。”
    一众嫔妃面色一僵,转而又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毓秀宫里的一幕她们都没能瞧见,不免有人觉着可惜,看来今日在栖凤宫要再来一回?
    贵妃亦神色僵硬,在众人的注目下,敛裙下拜:“皇上恕罪,臣妾只是……”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朕许你随时出入紫宸殿,并不等同于朕许你在这样的大事上置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想明白。”
    好吓人啊。
    顾鸾噎了噎,恭肃下拜:“臣妾知错了。”
    然后,一如在毓秀宫那日一样,皇帝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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