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几年这般的日子,一日的雪下得格外大,像她每日去看她姐姐一般那么大。秦伊坐在楼梯旁,一旁摆着练完的棍子,她想伸出手去接住雪,却没有接住。
秦府因设了军营,女婢极少,再加上秦府规矩极严,秦伊只得日日与自己为伴,与天地万物共语。她不记得她是何时进了房间睡了,她是被吵醒的。她听外厅有人在跑,她出门去,叫住一个乱窜的男兵,只听那人急道:“将军救了个人回来,但快撑不住了!”
她跟着小兵跑,到了前厅见到了父亲,父亲只让她回去休息。他询问父亲,那人是谁,父亲不说。她见父亲神情复杂,便没再多问。既然父亲不想让他知晓,她便不问。
大约过了一周,父亲领了个男子来了她的院子,告诉她,这是她的新的习武先生。第一眼见他,秦伊有些害怕,他不苟言笑,眉间还有一股戾气。但秦伊还感觉,自己仿佛见过他,是在京城住的时候。
这个人与以往的习武先生一样,他教的秦伊都会,一日,秦伊瞧着他坐在旁边,就看着天。不知怎么,秦伊开始说起她的梦想,她的一切。本以为这个人会起身离去,可是他没有,他都静静的听着,虽然一言未发。
秦伊很开心,总归,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其实宁淮安本已经没有生的希望,他来到陌生的地方,第一次感到熟悉的,是秦伊。眼前坐在他旁边一直讲个不停的女孩,仿佛让他看到了他的弟弟宁淮君。宁淮君小时总是赖着他,明明两人只隔了几秒的时间出生,但宁淮君就喜欢吟诗作对,日日不理其余的事情,他也是每次练完武,总要在宁淮安身边说个不停。
宁淮安从小便被父皇视作西域的未来君王培养,而宁淮君,自他们的母亲过世后,父亲对不成器的宁淮君便少了很多关注。但在宁淮安的保护下,宁淮君还是度过了十分安然的岁月。
直到,中原发生内乱,王爷沈言的父亲来寻他们,说是要支持他的谋逆。宁淮安那时参与政治,他都清楚,但父亲在犹豫时,中原皇帝更快收到了消息,担心支持谋逆的皇帝,提出送出质子的条件。
无奈之下,权衡再三,理所当然的选了宁淮君。但宁淮安与父亲都明白,此行凶险,未必还能活着。若是沈言父亲知晓,必会认为西域不支持,一定会做出举措。
比起武力薄弱的宁淮君,宁淮安想过,不如他去冒这个险,至少,他也许可以活下来。于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便在宁淮安的安排下,悄悄替换了。
果不其然,沈言父亲知晓这一状况,大怒之下,派人截杀了护送宁淮安的人马。宁淮安及几个人活了下来,其中便有奉之,但两人分散。
宁淮安被一练蛊毒的人捡到试毒,那人便是将蕙纕试毒的人的同门师兄弟,可这人阴险狠毒,宁淮安待了两年,因叛乱之灾才得以逃出,但也因这两年的毒性失去了长寿和子孙满堂的幸福。
逃出后,辗转两年年月一路流浪,在祁都路上,才被秦伊父亲捡回。后听闻宁淮君当上了西域君王,这才放下心来,但又怕与他们联系,会威胁宁淮君的君主地位。
秦伊一开始问过他,小时候有没有去过京城,有没有认识她。他回答,没有。后来他们相熟,她也再次确认过,确实没有。后来听宁淮安提起这些事情,才知晓他还有个弟弟,秦伊知晓,自己遇到的便是那位宁淮君。小时宁淮君来过京城,遇到秦伊,问她你是谁,秦伊说,自己是秦府的二小姐。
后来秦伊懂事,见父母伤怀,便也没有提过姐姐的事。
直至过了许久,宁淮君来了,她发觉宁淮君似乎还记得她。连易青绾也来问她,她回答说,她记得没有遇到过。因为秦伊已确定了心意,何必再提小时的事情。
在她与宁淮安说个不停的第二日,宁淮安便拿去了秦伊的小刀,站在她后面,轻握住了她的袖子,教她如何出拳。那几日,秦伊学会了有些用处的基本的防御。她很感谢他,去不知如何感谢,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日,她叫住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愣了许久,才道:“宁淮安。”秦伊自小被迫学了许多书,她竟觉得,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名字。第二日起,她开始唤他宁大哥,曾有那么几次,她隐隐见了他嘴边的笑。
她不知,在很多次她唤他时,宁淮安都想起远方的弟弟;她不知,他无数次抬头,都想起自己作为储备君王君临天下的岁月;她不知,最初因为弟弟与她亲近的宁淮安,后来是真的喜欢上她;她不知,想起从前峥嵘岁月的他,每每看到秦伊坐在他旁边的身影,都觉得庆幸。
可宁淮安遭遇的变故,却让他不敢确定了,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给这样他爱着的秦伊,一个最幸福的未来。
有一次秦伊想翻墙出去,学那些大侠一般,不慎踩滑,摔倒在地上,刚巧宁淮安来她的院子,急着向她跑去。她见了他焦急的神情,紧紧皱着眉头,恨恨的捏着拳头一言不发,秦伊曾想过,也许他是喜欢她的。
他们共同度过了不算长,但却令人欣喜的岁月。一次灯会,她为他挑了个面具,宁淮安看着她,勾起嘴角笑。他们去放莲灯,秦伊许愿与身边的人永不分离,他看向宁淮安,不知他许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