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张教授当面聊聊,您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李鹤掏出随身本,问:“您想什么时候和他见面?是在研究所还是……”
“都行,”他迅速道,“越快越好。”
李鹤在本子上刷刷记上几笔,同时回道:“好的,我今天晚餐前给您回复。”
办完这事儿,他才回到自己房间开始一天的正常生活。但洗漱的时候,他脑子里仍复现着昨晚那种濒临失控的感觉。
对哨兵而言,违背本能而时刻保持意识与行为的步调是件相当消耗意志力的事。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大概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换句话说,他可能要撑不住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勉强撑过了一个晚上后,第二天夜里,宋曦便在意识与本能不可协调的矛盾中暴动了。
浓郁而富有攻击性的精神波动将阿声惊醒,她慌忙赶去宋曦的房间。
手柄被拧动,门却没有被推动半分。
惊愣之下,阿声又尝试了两遍,却仍然没能打开这扇门。于是她立刻拍门喊道:“哥哥?你开门呀!”
喊完,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没听到宋曦的回应,只听见痛苦的呜咽声,以及某种隐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感觉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阿声只得先向外释放自己的精神力。门里头的动静弱了下去,阿声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哪怕隔着一点儿距离,她的精神力也能够对他产生作用。
可现在又该怎么办呢?隔着一扇门,她碰不到宋曦就没办法给他疏导精神海,不疏导精神海,他就没办法脱离暴动。
阿声觉得不能这样干等下去。
她不知道暴动状态的宋曦会不会在暴动的时候作出破坏性巨大的行为,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无法脱出的情况下伤害自己。
邓女士说过的,她得替她看好他。
心急之下,她看向房间的外门,然后拍了拍身前地门板说:“哥哥你等等我!我……我去找人问钥匙!”
说完,她就小跑着往外去。
可还没跑几步,她就听得房间里忽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吓得她立马停下来,老老实实折了回去,继续维持着精神波动的扩散。
里面的动静再次变小了,阿声也不再想着去找人帮忙了。她低头抵着门板,暗自祈祷能有人快点发现这里的异常。
所幸,这里并不是只有宋曦一个哨兵。
同为哨兵的宋泱几乎是在宋曦暴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那种独特的暴虐精神波动。只是因为暴动在哨兵之间的传染性,他不但没法立刻赶到宋曦的房间,反而需要在失去控制之前尽快离开暴动地点。
但他及时通知了管家李鹤。
李鹤是个普通人,所以不会被哨兵的精神波动干扰到。
他赶到宋曦那屋时,阿声正头抵门板。见有人来了,她才偏过头让开位置,说:“门从里面锁上了,我没有钥匙,进不去。”
弄清问题之后,李鹤立刻从房间里找出了暂存的备用钥匙。钥匙插进锁芯,逆时针旋转九十度后,门终于开了。
阿声下意识往房间里头看去,然后愣在了原地。
卧室里其实并没有多乱,先前那窸窸窣窣噼里啪啦的声响也并非是什么东西摔碎发出的。
而是锁链的声音。
锁链拴在了宋曦的手腕上,同床头墙壁那一个圆润的金属球相连接,因他的牵扯而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至于宋曦,他并不在床上,他在地上。
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两手被锁链扯着别在身后,半跪着,身体前倾,面向着房门的方向,也向着阿声的方向。
阿声直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姿势……
原本是想……过来找她的吧?
却因为失去意识所以不会解开手铐,又因为锁链牵制着触不到房门,便无意识地成了这样的姿势……
为了离她更近一点。
应该……是这样的吧?
“小小姐,您请吧。”
李鹤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反应过来,小跑着靠近宋曦,嘴里还念叨着:“哥哥,没事了,我来了,我给你疏导,你马上就不难受了。”
她引导他向后退,好让他别着的两条胳膊舒服些,可那双手才将将闲下来,便又无意识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像扑火的萤虫触上了暖灯。
阿声被他挤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仍仰着头吃力地去贴他的额头。
精神力几乎倾巢而出,有条不紊地向他的精神海中灌注。阿声尽力回抱着他,在清脆的锁链声中一遍遍抚摸他的后背,一遍遍缓解着他的不适。
末了,疏导结束以后,宋曦的脑袋自然垂落,又抵在了她肩膀上。。
阿声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直不松手,不由得小声问道:“哥哥?你还难受吗?”
他仍没什么动静,一直到阿声试着从他的怀抱挣脱的时候,他才终于有了回应。
“阿声……我累了。”
声音低哑得有些过分,仿佛嗓子被人划破了一样。
阿声没懂他话里的意思,说:“那哥哥你松手,我回去,我不打扰你休息。”
然而宋曦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窝在她肩膀上,哑着声说:“我累了啊,我为什么要忍呢,我可以不忍的,她不就是要你和我近一点吗,你就该和我挨在一起才对,我不忍了,你别走了,你就在这里……”
他嗓音又哑,语速又快,大部分还都是气音,阿声几乎一个字都没听清。
无助的她扭头朝后看去,想让一直守在门口的李鹤帮帮她。可在李鹤却只朝她福了福身,便再其他没动作了,甚至还主动替他们关上了房门,并没有丝毫要帮她的意思。
她只好又无力地推了推了宋曦胸口,“哥哥……你抓得我骨头疼,轻点儿好不好?”
“你别走……”
“那……”她慢吞吞地说:“那好吧……”
于是,抓着她肩膀上头、扣着她肋骨侧边的一双手渐渐收了力道。她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活动起快要僵直的身体。
不料宋曦竟又猛地收紧了手。
“你说不走的。”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怨艾。
阿声则面露茫然:“我没打算走啊……”
还没明白宋曦是怎么弄错了她的意图,她整个人就直接腾空而起,被宋曦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哥……哥哥?”
宋曦抬起一条腿跪上床,然后一下子顿住了。
他在干嘛?
他干嘛要这么做?
他以前暴动的次数还少吗?
哪次不是在束缚中折腾到筋疲力竭丧失活动能力的?哪次不是活生生捱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的?哪次不是靠加大药物注射剂量才压住的?
哪次都比这次痛苦难耐。
那怎么这次就忍不了了?就不想忍了?就连睡觉都非要阿声陪着才肯罢休了?
不应该的。
看着被他摆在床上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的阿声,宋曦默默侧过身,顺势盘腿坐在床边,捂住自己半边脸,暗自叹起了气。
“哥哥?”阿声偏过半边身子,“你不过来吗?”
宋曦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她。
见他只是坐着,阿声又往边上挪了一点儿,然后拍拍头边的枕头,说:“哥哥的床很宽敞,睡得下的。”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十几秒,一直到阿声有些无措地挪开视线,宋曦才叹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似的躺在了阿声边上。
阿声去摸宋曦手腕上的手铐,想帮他解开,却没想到宋曦直接反手握住她的手摁回了枕头上。
“不解了,”他试着靠近阿声,“就这样睡。”
阿声对他的靠近没什么反应,只皱着眉说:“可哥哥你戴着两个这么大的铁疙瘩……要怎么睡?”
宋曦直接埋入她颈间,双眼轻合,再不作声了。
能怎么睡呢?
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不就睡了么?
再简单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