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老师!”助理怕他发着火开车出意外,心惊胆战地劝,“您先等一下,柯先生还有话和您说,您——”
助理是新来的,不清楚隋驷的脾气,不知道隋驷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
他吓得魂飞魄散,徒劳地喊着话,壮着胆子追了两步,几乎已经畏惧地闭上眼睛,忽然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
快步跑过来的人,戴着鸭舌帽,拿了个不小的纸袋。
一旁工作室的人如逢大赦,眼睛亮起来:“喻特助!”
新助理知道喻堂,只是还没见过,愣了愣,抬头看过去。
喻堂拦在车前。
他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框架眼镜款式普通,眉宇都隐在阴影里。
“隋老师。”
喻堂倚着车门,全不在意会不会被隋驷误刮误撞,空着的右手探进车窗,轻轻按在隋驷的方向盘上。
他一手抱着纸袋,胸口还微微起伏着,间或夹杂着很轻的咳嗽,身上却像是有种奇异的、叫人不由自主安定下来的特质,叫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消散殆尽。
喻堂温和地看着隋驷,他的语气很稳定,嗓音透着一点点温温的沙:“放松,隋老师。”
隋驷的视线落在喻堂身上。
很奇怪的,隋驷对他好的时候,喻堂几乎控制不住紧张和畏惧,可现在隋驷叫怒意顶着,再压不住脾气,整个人冷冰冰的生人勿近,喻堂却又稳得住了。
站在隋驷面前的,是在这些年里妥妥当当照顾他,替他隔绝了一切繁杂琐碎、什么事都从容不迫的喻特助。
隋驷看着喻堂,忽然想起那天电话里,喻堂温和又冷清的声音。
喻堂第一次叫隋驷的名字,语气和过去完全不同,让他放心,保证不会再纠缠他。
隋驷忽然察觉,某种始终困扰着他的、隐秘又难以启齿的不安,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忽然扎根长出来的。
……只是半天没有喻堂陪同的工作。
他没想过,没有喻堂在,原本享受的工作会变成这样叫人烦躁的煎熬。
隋驷僵坐了半晌,垂下视线,看着喻堂按住方向盘那只手。
喻堂打了一周的吊瓶,没什么血色的苍白手背上,已经有了很显眼的一片淤青。
“是我的失职,这几天我会把工作室安排好。”
喻堂看着隋驷,那双眼睛被镜框拦着,依然是一如既往不掺杂质的专注温柔。
隋驷坐在他的目光里,心绪一点点平静下来。
喻堂不在,给他带来的困扰远超预计,现在喻堂在了,一切归位,又好像全回了顺顺当当的正轨。
等离了婚,隋驷想。
离了婚以后,如果喻堂真的不想走,还可以继续在工作室做事。
一切都可以不变,他和柯铭会真心把喻堂当成很好的朋友。
喻堂倚着车门,轻声说:“隋老师?”
隋驷坐了一会儿,往反方向拧了下车钥匙,熄了火,
喻堂笑了笑。
他的笑意很浅,淡色的唇角抿起来,浓深眼睫敛着,一小片拘谨又诚挚的乖软弧度。
很像是全没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喻堂冰凉的手移过来,覆在隋驷的手上,一点点让隋驷把方向盘放开。
“先下车。”
喻堂侧身,放下装着礼物、捧花、红酒和套头麻袋的纸袋,温声说,“我有要很紧的事和您说。”
作者有话要说:
【俞堂工作笔记】
plana:好好把主角攻受哄上床。
planb:套头麻袋。
第七章
隋驷坐了一阵,伸手拉开车门。
助理从不敢这么和隋驷说话,躲在一旁,睁圆了眼睛,看着隋老师按照喻特助的话下了车。
“喻特助这么好。”新助理不敢冒头,偷偷问早在工作室的人,“隋老师为什么还要开除他啊?”
身边的人没说话,朝他捧着的那部手机示意。
隋驷对柯铭精心,他怕用自己的手机和柯铭联络,万一哪天信息泄露流出,影响柯铭的前程。为了稳妥,特意备了部完全干净的手机,只用来和柯铭说温存体己的话。
新手机还是喻堂去买的,电话卡开户,信息登记,零零总总琐碎流程,用的都是喻堂的身份信息。
“早晚的事。”边上的人说,“隋老师喜欢柯先生,要和柯先生在一起,喻特助总要走人的。”
助理小声问:“喻特助真走了,我们能照顾好隋老师吗?”
这次边上的人也皱眉,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工作室里隋驷才是老板,老板要开除谁,下面的人当然不能多话。
可要谁走不好,偏偏要开除的是喻堂。
朝夕相处,工作室里没人不喜欢喻特助。就算不论这个,真没有喻堂在的团队,功能上少说要瘫痪一大半,工作效率也一定会直线下跌。
这些天喻堂生病住院,聂驰把喻堂的工作分给了五个人,都没能处理得完全妥当。
新助理只管跑腿,对这些还感触不深,只是本能地感激喻堂刚才解围。他被隋驷吩咐传话,攒了不少对喻堂冷漠刻薄的训斥,再看见真人,就有些不忍心:“不该这样,喻特助离不开隋老师的。”
“喻特助的工作能力,去哪个艺人团队,不能轻轻松松入职a级领导岗?”边上的人不以为然,“你知道有多少经纪公司费尽心思,出十倍年薪,就想挖喻特助走?”
新助理没想过这个,愣了愣,看向喻堂。
刚刚还乱成一团的局面,现在已经全被安置妥当了。不止工作室的人,官方频道制片方的那些老古董对他们板了一下午脸色,见到喻堂时,竟然也和颜悦色有说有笑。
“喻特助在咱们团队待了五年,拿的还是五年前的工资,做的是人家半个工作室的事。”
边上的人低声说:“喻特助真走了,过得一定比现在好。”
隋驷下了保姆车,被喻堂带去不远处的自由泊车区,工作室的人有不少跟着。那人没再往下说,拿过助理手中的手机,小跑着快步送过去。
这一行发展到完整的商业化模式,圈子里最缺的不是演员明星,是明星背后的操盘手。
一个能从容应付记者媒体、八卦小报,能和粉丝会打成一片,能妥当联络合作方,可以同时调配各个部门协同合作的特级助理,能拿到什么级别的薪酬待遇,新入职的助理不清楚,工作室的人大半心里都是有数的。
喻堂要是真的愿意走,活得一定比现在好。
……
可等喻堂走了,隋驷这个运转得力、圈内都首屈一指的工作室会变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
“隋老师,您不要急,先听我说。”喻堂上了车,自觉坐在副驾,回头对隋驷说,“今天是十二月十三号,柯先生的生日。”
隋驷心头一提,倏地坐直。
他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现在想起来,看见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已经知道糟了。
柯铭从小长在孤儿院,即使再自强坚韧,也总有些难以摆脱的心理阴影。
尤其生日的时候,柯铭曾经对隋驷说过,最怕的就是生日那天空空荡荡的房间。
隋家没有给小辈过生日的习惯,隋驷也从不在意这些。但他喜欢柯铭,真心关怀柯铭的心事,不觉得柯铭这样的心病是矫情,反而在听到时格外心疼,承诺了以后的每个生日,都一定会陪柯铭一起过。
“什么时间了?!”隋驷厉声,“怎么没一个人——”
“现在是下午五点,时间还来得及。”
喻堂的声音很稳,他降下防窥内窗,示意司机开车,递给隋驷一个精巧的盒子:“这是给柯先生的生日礼物,wp限量的新款领带,您打开看一下花色,到时候好让柯先生猜。”
满腔焦灼都被凭空浇灭,隋驷不自觉愣了下,接过领带。
“蛋糕我已经让人定好,先送回家去了。”喻堂说,“时间紧急,我只买了一瓶戈尔波酒庄的红酒,还有一束捧花,花里的贺卡可能需要您自己写一下。”
隋驷皱起眉,看着喻堂。
过去的几年里,隋驷心思全扑在事业上,一心要为两个人挣出一份自由的前途,柯铭的生日礼物也常交给喻堂来置办。
喻堂也从来都是这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从没有过半点遗漏。
作为他的配偶,喻堂从没说过任何一个字,也从没对隋驷做过任何一点要求。
隋驷接过捧花,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从桥上掉下去的那一束。
那时的喻堂年纪还很轻,眉眼稚气,带着少年向青年过渡的一点点未退的青涩。一群人胡闹,喻堂反应慢,眼睁睁看着隋驷的捧花越过自己掉下去,几乎不过脑子一样扑过去,想要跳下河去捞。
其他人被他吓了一跳,七手八脚把人拽住。制片主任笑着调侃,说一群白眼狼,只有隋影帝的助理知道心疼剧组道具。
……
隋驷其实知道,喻堂心疼的不是剧组的道具。
喻堂连命都忘了要,一心想去捞的,是他随手给出去的那束不起眼的满天星。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喻堂抬起头,目光安静询问。
隋驷的手动了动,慢慢攥起,垂在身侧。
喻堂的神色很关切,和以往一样认真专注,像是眼睛里只能装下隋驷一个。可就是从喻堂被抢救醒过来以后,那双眼睛里除去温柔,就像是只剩了平静。
平静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平静得像是不再有任何期望。
“您是没带笔吗?”喻堂低头,“我这里有,钢笔、中性笔、便携式毛笔……”
“喻堂。”隋驷叫他。
喻堂停下话头。
隋驷看了他一阵,把花束里的贺卡抽出来,在掌心捏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