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推了,趁早说。”小姨教她。
“我跟老梁商量,觉得不大合适。”梁母说。
“咋不合适啊,省男方一套房了!”小姨说:“我巴不得我儿子能去当个上门女婿,也省我不少心!”
“少说气话了。”
“我可没说气话,我还真看不上我那儿……”见孙子在一侧,改了口,“成不成提一提,说不准李家儿子愿意带着妈住过来。”
梁母看着小心翼翼伸手摸狗的孙子,没再做声。
“妈,我去工厂了。”梁巳喊。
“好。”梁母应声。话落没一会,听见发动车声,她过去交待,“夜里慢点……”说着车出了院,下个半坡就不见了。
她看了会儿,折回屋,去后院说:“我觉得不成,老梁也说不成,算了,随孩子自己吧。”
“你们两口子想好就行。姐夫身体那么差,三天两头去医院……”
“再说吧。”梁母长吁口气,托着腰慢慢坐下,“活几天是几天吧。你儿子真要抛下你去当上门女婿,你心里是滋味?”
“巴不得!”小姨解气地说。
“就算他愿意上门,人家妈也难做。”
“……确实不得劲。”小姨想了会儿,利落地说:“不行让二姐来,咱们住一块养老!估计三姐夫命也不长,回头让三姐也来!”
“胡咧咧!”梁母说她。
“有啥呀。三姐早背着去给三姐夫算了命,那算命的说,三姐夫最长活到七十二,等着吧,快了!”小姨说:“算命的也说我了,等着吧,我六十九是一道大坎!”
“就不兴算寿命!”
“算寿命咋了,心里提前有个数!”小姨撺掇她,“诶姐,你掂量掂量我说的,咱们姊妹一块养老多好,请个保姆给咱们煮饭收拾……不行我给你们煮饭……”
“我怕你下毒。”
“去你的。”小姨说她,“吃这么多回我煮的饭,也没见你怎么着。”
“我是怕你给老二下毒,连累上我。”
小姨大笑,“真说不好!我就看不上二姐臭显摆!张口闭口她儿子咋咋咋,多能耐多能耐。将来她要再说……我一锨把她铲街上去。”
“就你能!领着宝儿回屋吧,冻得慌。”
小孙子想把贝贝也抱回屋,小姨吓唬他,“你明月姑会吃人!她不让贝贝回屋。”
“看你教孩子点啥?”梁母说她。
——
梁明月正饿,晚饭就没怎么吃。她卷了两张大饼,看向一侧装深沉的梁巳,“吃哑巴豆了?”
“我说话你嫌话多,不说你又嫌哑巴……”
“行,对不起,当我没问……”
梁巳想了会儿,问:“姐,你怕老吗?”
“你怕?”
“我不怕。老了我也会是位优雅的妇人。”梁巳多愁善感地说:“我也不怕死。可是我怕病,怕瘫痪,怕大小便失禁,怕躺床上等死。”
“我记得姥爷瘫痪那一年,他背上,臀上……”梁巳伸手比划,“都是一块块溃烂的褥疮。有一回我陪妈去看姥爷,那是一个夏天,他背上的褥疮里的脓液蠕动着白色的小虫子。后来我做了好几场梦,都梦到那个细节……就蠕动的白色虫子。”说完怕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确认她,“姥爷瘫痪过吧?”
“是瘫痪了一年。”梁明月说:“你说的溃烂是感染了。”
“后来妈跟舅妈还吵了一架。我印象非常深刻,姥爷像是一具……躺在那儿,掀开被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恶臭,溃烂的伤口都形成了一个洞……”
“很可怕。”梁巳再一次强调,“所有的病中,全瘫是我见过最可怕的……比死都可怕。像个活死人一样,毫无尊严地躺那儿,凭人摆布。”
梁明月只记得姥爷瘫痪一年就过世了,具体细节忘了。但她不懂梁巳为什么会提这些,“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我想说……”梁巳词不达意了半天,说:“我在试图理解人为什么执着于养儿防老……”
“没什么可理解的,生老病死每个人都逃不掉。”梁明月收拾了桌面,准备办公。
梁巳就坐那儿,无所事事了会,准备回家。梁明月问她,“怎么没去约会?”
梁巳又折回来,“我们中午见过了。”说着挠挠脸,指着厂区后面,“我们在乡道上转了很大一圈儿。”
“中午见过晚上就不能见了?”梁明月同她闲聊。
“……他晚上有事儿。”
梁明月看她,捏捏她脸,“又胖了。”
梁巳也摸摸脸,再次下决心,“我准备下周一减肥。”
“越减越肥。”
梁巳吸吸腮,不理她。
梁明月看她吸腮像一条小扁鱼,温声道:“我给你换一台车?”
“……我才开了三年。”
”好吧。”
“……你是不是想对我表达爱意,但是找不到方式?”梁巳怀疑。
……
梁明月不理她,继续办公。
“我猜对了?!”梁巳趴在办公桌上嘿嘿直笑,把梁明月笑得很不好意思。
梁巳怕她太难为情,适可而止地止了笑,柔柔地说:“不用物质上来表达,你对我好好说话,或拥抱我一下,或说声“妹妹,我爱你”就足够了。”说完觉得自己要求太高,“最后一条算了,你以后对我好好说话就好了。不要骂我蠢,骂我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