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华躺在一张破旧的大床上,眼眶深陷,鬓发斑白,如同迟暮。任谁也想不到这是昔日艳绝京城的沈国公嫡长女。
六年前,沈灼华一意孤行,退了定远侯的婚事,下嫁给还是举人的许清。许清得了岳家的帮助,一路青云直上,入阁拜相。
直到两个月前,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许清突然发难,先是将庶妹沈安安以平妻的身份抬进门。
又和沈安安的胞弟沈宁一起告发沈国公私蓄甲兵,里通外国,意图谋反。
被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告发,自然罪证确凿。
沈国公被判斩立决,嫡子沈临因在江南养病,待押解入京,交由许清再行审讯。
一连串的噩耗袭来,沈灼华万念俱灰,如今已是形同槁木。
“姐姐怎么瘦成这样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吧。”沈安安一脸关切,心中却暗爽。踱步走到桌边坐下。打开食盒,一股奇怪的肉香味飘了出来。
沈灼华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
见她这幅模样,沈安安勾唇一笑,“我刚刚路过了城门。”
果然此话一出,沈灼华猛地回头。
沈安安见此,颇为得意,娇笑出声,:“父亲的头颅现在仍被挂在城楼上示众,这天儿这么热,啧啧,脸皮烂的眼珠子都挂不住了。”
“哦,皇上还夸了我这主意甚好,能让天下百姓都看着,谋逆之人的下场!”
沈安安的话,对于沈灼华来说,如同凌迟。
“你!你好狠!父亲平时最宠爱你!”沈灼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问出这一句!
“一条老命,如何能与我之后的荣华富贵相比?”沈安安满面狰狞,几近癫狂。
“我与宁儿大义灭亲,告发沈氏有功,皇上已经下旨,封宁儿为侯爵,封我为郡主。”
“想来就算是父亲泉下有知,也会高兴吧,你说呢?姐姐?”
“你!你!”沈灼华血气翻涌,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沈安安却还不肯饶过她,端了食盒里的一碟子炙肉出来,“姐姐,过来吃点肉吧,你太瘦了。”
沈灼华被那古怪的肉香熏得几乎作呕,却突然看见那上面一块痕迹,如遭雷劈,呆在当场。
那炙肉皮上的痕迹,和她的弟弟沈临身上的一块胎记一样!
“这......这......”沈灼华想问点什么,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只能趴在床边呕吐不止。
“哈哈哈哈哈!”沈安安的笑声如同修罗,“你认出来了,姐姐,这是你那好弟弟身上的肉啊。”
“他昨天刚刚被压回京,竟然想为父翻案,还说了好多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气急了。当场下令,拉出午门,行凌迟之刑。”
“我怕姐姐想念弟弟,特意带了几块肉回来,给姐姐看看。”
沈灼华看着那盘中之物,心痛的让她窒息。
她在这暗无天日的房中能挺到今日,全靠着对弟弟的挂念。
如今,就连唯一的希望也已经破灭。
极度的愤恨让沈灼华头中轰鸣作响,根本听不见沈安安还在说些什么。想伸出手去抓住沈安安,却满手鲜血淋漓。
低头看去,只见满目红色,晃得她要睁不开眼睛。
她仰头靠在床头,两行血泪缓缓而下。小腹处传来剧烈疼痛,身体越来越冰冷,仿佛有什么正在离她远去。
沈灼华知道,那是她的孩子……
她只有四个月,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锦绣河山的孩子……
她好恨!她好恨!
许清,沈安安,若有来世,我必将此仇百倍奉还!
她怕是没有来世了吧……
就在沈灼华的意识即将消散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对话。
“嬷嬷,听说今天傅家的上门来议亲事了,怎么老爷却不在场,那姚氏倒去前厅了?要不要问问小姐?”
“唉,左右咱家姐儿是不喜欢这门亲的,只是可惜了夫人选定的姑爷。”
傅家?婚事?
伴随这阵声音,沈灼华意识渐渐重回脑海,她慢慢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果然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死轮回之异事?
沈灼华坐起,唤来门外的嬷嬷询问府上之事,方知自己真的重生到了了十五岁的这一天。
这年她刚好及笄,也是她和定远侯成婚之时。
定远老侯爷好些年前就意外战死沙场,小侯爷年少袭爵,侯府无长辈坐镇,恐岳家不悦,便请了自家宗族里的长辈上门商议一应事宜。
“小姐,您还坐的住啊!那姚小娘都快骑到咱们正房的头上去了!”
沈灼华抬头看着一脸愤懑的贴身婢蕊儿,喉头发紧,前世自己都被沈安安害死,这丫头肯定也遭了难。
蕊儿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厅打听来的事,沈灼华一边听着一边和前世之事对应。
前世姚氏一直想撺掇着沈灼华退婚,好把她自己的女儿沈安安塞过去。谁料那傅小侯爷眼高于顶,只要宗室嫡女,一口回绝了。
所以姚氏便动了心思,打算彻底搅黄沈灼华的好姻缘。
一边看上了与她母家有旧的许清,设计在诗会上与沈灼华相识。让许清必得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拿到沈灼华的书信,以此作为证据。
一边想法设法的避开沈国公与侯府联系,等待时机将消息抛出去。毁了侯府的姻缘不说,还会让沈灼华名声扫地。
待想通其中关节,沈灼华不禁感叹,好一个连环计!
前世自己从不曾防备庶出一房,由着姚氏拒了这段娃娃亲,而她的凄苦人生也正始于此!
好在,现在一切都重来了。
想着前世小侯爷后来的风光无限,沈灼华知道自己得赶在姚氏退婚之前阻止这事,让小岚简单梳妆就朝着前厅行去。
前世她一步踏错步步错,害的至亲惨死,自己成为别人野心的牺牲品。
如今,她要握住所有她能握住的东西,她要让他们全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收回思绪,抬头看眼前熟悉的前厅大门,便听姚氏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我家大姐儿,唉,主意大,怕是这婚事怕是自有主意......”
“我竟不知,何时国公府嫡女的婚事轮到一个姨娘来做主了?”
沈灼华拾阶而上,凌厉的目光直看向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