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样清华的贵公子,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第一眼就想到了诗经里的那首"淇奥",有匪君子,如切如嗟,如琢如磨。让人只觉静而广大,沉默如夜,她当时便想该是如明月照耀的女子才能惊动他分毫吧。对酌于雪花红梅下,品茗于月朗风清间,却如何也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会站在自己的身边。
"旭尧"她开口,却只是喃喃这一句一出口就被吹散一样,再多的言语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那样静静的注视着他。
她瘦了,斗篷下的身形仿佛不盈一握。张旭尧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一手握紧了灯柄,声音沉沉"走吧,我带你去看灯。"
她把手交给他的时候他是讶异的,她的手心冰凉。张旭尧只沉默了一会儿就紧紧握住,十指相扣,或许漫天风雪让你畏惧,或许前路漫漫我们都不知道终点。但只要你把手交到我手中的勇气,我就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长街漫漫,喧哗入耳,人世三千繁华都不曾入眼,他们十指相扣沉默的走在人群中,张旭尧的眉稍眼角褪去了淡淡清冷染上了丝丝眷恋,手掌的温度熨烫着她的手心。他忽然想要流年停止在这刹那,他执灯回照,她沉默跟随,手指相扣,彼此温暖。
"旭尧"云樱低着头,声音很低却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里"我答应了。"她想他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握着她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又很快握得更紧。
"那么,你是约我一起私奔吗"他停下脚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看着她,眼睛里光芒让她几乎动摇。
"你会吗"几乎是脱口而出,云樱闭上了眼睛,她竟是如此贪心的人,明明已经做了决定,明明已经已经没有了任何立场去追问,她却还是想知道,会有那么一个人吗可以为她一无反顾。
"君所求,不能辞。"张旭尧似是认命般语气里满是无奈。不是不敢不是不想,他何曾不明白这份感情有多么无望,只能深埋于心底。可是他不能,他可以掌控所有却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拒绝你,这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啊,所以一切只能由你来决定。
云樱抬起头终于直视他的眼睛,神情安静而恬淡,却几乎掉下泪来"张旭尧,如果我今年16岁,我一定不管不顾生死相随。"话到最后,却几乎哽咽,张旭尧,得遇君子我何其有幸。
"放烟火啰!"欢呼声入耳,人潮拥挤而上,他们十指紧扣,彼此凝视。可是仍握得再紧却依然抵挡不住那拥挤的人潮。手掌在发红发热,手指尖都绷得生疼,却只能看着彼此被人群越挤越远,无能为力。
就要放开了,这双在满天风雨里第一次拥住自己的手。就要放开了,她分明还记得他衣角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大雪漫天中并肩看人世繁华,他却说"世间纵无双全法,宁负如来不负卿。"还记得枯叶照灯明月下,他温润的笑容。
"再见了,张旭尧。"她只能在人群中无声的重复,把所有的悲怆都化为淡淡的笑容来向他告别。再见了,如果无法释怀就请我的懦弱吧,我没有勇气让任何世俗去沾染这份感情,我自私的不愿让这份感情背负起任何的怨恨。这份记忆我只能深埋心底,在百年之后带入黄土。就像九天之上偶尔交汇的星辰,无论有过多么绚丽的碰撞最后都将沉默的步入自己的轨道。
那曾经如陌上青竹般的公子啊,我是否该请你也将我遗忘。
人潮拥挤的向远方流去,她在长街这头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才低头敛去了所有的悲欢,幸福就像天边的烟火一样,繁华落尽后是无尽的清冷与孤寂。他所给予她的是平生的都不敢向往的一场美梦,可也只是一场美梦罢了。
"为什么没有跟他走。"身后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云樱刚热起来的手又凉了下去,抓紧了斗篷没有回头。
"为什么不和他走"沈竹执拗的追问着,脚步声清晰的好像踏在她心上一样,少年身上灼热的气息也无孔不入的侵略着她。仿佛剥去了所有的伪装被看到心底的伤,云樱冷冷回道"因为你说的对,张旭尧那样的人不应该有污点,我…"
"为什么不说你其实是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他觉得你不值得,会后悔。"冷硬的话语不断从他嘴中吐出,一句句听得她心里刀割一样疼。
"沈竹,你够了!"她怒目回视,对上的却是少年静若寒星的双眸,只在看着她的时候碎成一潭粼粼水光。这纠缠了她迄今为止整个生命的少年,她曾经的悲喜都由他给予,如能割舍那根簪子早刺入他的血肉。
"云樱,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沈竹将她整个人都裹进自己怀里,眷恋的埋首于她的一头乌发之中,无论你是因为什么留下,我都很高兴。我无法告诉你那深埋于心中不安,我只敢在入夜之后整夜整夜的守候在你房前,怕你抛下我离去。
"我们回去吧!"沈竹出声道,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来,我们回去吧。这次我来带你回家,回到我们所错过的时光,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你说好不好。
终究还是不行吗清华的公子临桥而立,手中的灯早已熄灭,宛如心中的火,那个女子到底是比他还要理智啊。遇上这样的女子却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桥下荷灯千盏承载着希望流向远方,桥上的公子袍袖微凉,眼眸含笑。那就这样吧,在一切未开始之前放弃吧。不让那段感情因岁月蒙尘,因时光生怨。在百年之后,你仍是我眼中眉目温柔的静好女子。那持灯的身影在夜色中隐去,一声长叹碎在风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