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某处,也总能遇到随心所欲活着的某个人。向往自由,敢于为自由而战的人们揭竿而起,传承的意识,时代的潮水后浪拍前浪,只要人类还在追寻自由与浪漫的真义,拥有坚韧、自信、击垮困难的勇气,一切就永远不会结束。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弱者连死法都无法选择。
血脉断绝,火焰熄灭,心脏被子弹击穿,病入膏肓,无人问津……不能做哭哭啼啼的莬丝花,不能等待别人拯救,不能当英雄,不能跪地求饶,不能忍受屈辱——
要成为一名了不起的、逍遥自在的反派。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什么是英雄什么又是反派,这些定义词只不过站在当事人自身的立场划定范围,人生在世,不可能是绝对正义的。
“英雄?”那时候,有谁压低帽檐,咧开嘴角露出笑颜调侃道:“你是说那些,对未来没有规划、人生价值就是阻止他人实现梦想,总是单独行动,不仅登场晚还老是发火的那些家伙吗?”
“……那反派呢?”
“我想想啊,反派的话,有理想和野心,为了实现梦想从不偷懒,每天都在努力,失败也不气馁,团队行动,而且喜欢笑——不就和我们一样嘛。”
“……有点道理。”
“对吧?所以小木头你一定不要去当英雄啊,英雄还要把肉分给别人,自己都不能吃,很惨的。”
“我明白了。”
做一个为大义牺牲的英雄,或者成为一个享受生活的反派,结局显而易见。不想当boss的反派不是好反派,每一个敌人心中都有一个小目标和大理想。于是,[毁灭世界or统治世界]便成为无数反派床头的白月光,心间的朱砂痣。
木川唯也不例外。
她将《反派手册100条》铭记心中,并且视其为自己为人处世的第一准则,事事遵照,认真严谨,具有极强的职业精神与道德修养。
【反派手册第一条:一个成功的敌人需要具备足够高的知识储存量、临场应变能力以及坚定不移的作恶信心,如此才能够应对主角的无敌嘴炮和上天外挂】
不仅要通读世界名著,常识更不能少,全学科样样精通,全知全能,是世界的神明。
这种人超酷,对吧?
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幻想成为玛丽苏的少女举着金手指在空间内横着走路呢,她们本质上不就是想成为那个世界的最大反派嘛。
……
流水声隆隆。
吸入湿气,充满整个肺部。
还活着,充满了活着的感觉。
鸟的振翅声响起。
丛生的芦苇比头顶还高,对岸的水平线呼地上升。
不是海,总之不是那种广袤清凉的东西,也不是河流,这种水汽像过于烂熟、释放出浓密芬芳的水果汁液。手指似乎碰到在水中飘荡的小小漩涡,可能这里的地形或水草生态比较特殊。
地面有些凹凸不平,裤子下摆被泥巴粘黑,衬衫也被草地的露水沾湿了,水鸟停在芦草之间,手上什么都没有,水滴沿着手腕滑下,沾湿袖口。
分离——无法到达——被封闭着的——囚犯——火焰——熄灭——消失——死亡——诞生——
离开。
未离开。
这些片段自行结合成了一种讨厌的形象。厌恶的形象在产生的瞬间立刻溶解为浓稠的液体充斥着意识深处,忽然之间,不安之情涌现。
少女睁开眼,猛地从溪底站起来,衣摆被撩上去一半,停停流流的清水从脸颊上滑落,跳过半阖的纤长睫毛,承载着暖融融的太阳。视野中浮现青翠欲滴的乡镇原野风光,粉白的一片花地在田埂稍高的一角,铺展开的是整幅明媚的春景。
她的脸上留着太阳光斑,模模糊糊照亮了绯红的瞳眸周围,包括眼角规整完美的形状,眼睑弯弯如同蝶翼边缘的弧线。修长的双腿仿佛一株小梧桐,没有穿鞋,脚踝处染上了血液的颜色,脚趾踩着芦苇草根,伤口的血滴晕红了小片溪水。
就像蚕蛹从丝线中破开。
水珠不断地滴落,山中的冷空气把少女的脸晕染得更加艳丽。她抬起手臂,将长长的黑发向后甩了一下,金灿灿的流水飞溅出去,宛若溶解的春阳。
天空上泛起破碎而蓬乱的十字型云彩。而附近没有村庄,在清澈、淤积而摇晃破碎的水面上,沿线的苜蓿草与溪流岸线切齐。距离这里没有几步的地方,有一座小桥,连接着两岸。
是座简陋的桥。
只有桥边用木牌挂上了几个字,但看不懂,是由三角形和圆点以及各种歪曲的英文字母组成的文字。桥头长满了类似菊花的花朵,有吱吱嘎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有人穿过了木板桥。
木川唯回过头,遥遥对上了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其中还带了几分惊讶,微翘的外眼眶轻巧地勾出圆润弧度,金灿灿的短发被太阳照射得无比耀眼,反射出明亮的光线粒子。
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对方很快收起这份讶异,神情转为警惕与探究,他身上还挎着白色的布包,穿着黄蓝相间的、似乎是某个少数民族的特有服饰,手里拿着一本看不清封面的书。白蝴蝶从芦苇间忽上忽下地飞着,少年的侧脸已经有了日后冷静俊朗的雏形,透出清晰的轮廓。
“你……”他原本似乎是想当作没看见的,但蠕动着嘴唇又没忍住疑惑,站在安全范围内出声,“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就知道要问这个,感谢全世界都说日语。
木川唯早已习惯于辗转在各个世界之间,她沉默了一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悲伤的神态:“我刚刚逃出来,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家人和朋友全都被杀掉了……”
再恰到好处地换上坚强却又理智的毅然眼神,侧过身,顺着腰线以下的裤缝仍然残留着干涸的红黑色,脚踝上的伤口汩汩流血。她捂住脸,蹲下身——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细瘦的胳膊看上去似乎一折就断,纤弱的形体又赋予了柔弱的意味,过于出众的面容使她整个人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衬托得不像是世间应有的美。
不知道是木川的经历激起了少年的同情同理心,亦或是她那张欺神骗鬼的容貌让人无法忽视,总之对方先是一愣,而后脸上浮现出复杂的、像是被什么刺痛的表情。
“……你也被……吗……”
这个最美的春天,虽然比不上夏天,但露水将芦草和她都打湿了个透彻,阳光慢悠悠洒满森林大地,微风拂过,一切晶莹剔透,年少时的相遇一切都刚刚好。
他走下木桥,慢慢靠近她,递出纸巾:“擦一下吧。”
然而,半是警惕半是同情的少年在踏上泥泞的芦苇根时,虽留意了脚下崎岖不平的地面,但还是滑了一下,他歪了歪身体,向前一趔趄,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黑发少女嘴角不着痕迹地一抽,瞳孔骤缩,人还在发挥演技呢,压根没有任何准备就被当成了垫背的。两个人面对面砸进了溪水里,金发少年直接扑倒在木川身上,好疼……诶,他居然一点都不疼。
我疼。木川唯面瘫着脸又被水糊了满身,后背还压到了溪水底的石头,这下好了,谁也别笑谁。
青春的相遇被打了个大叉,变成了搞笑剧。猎人历1998年的早春,刚脱离某个空间的木川唯和刚从华沙兰卡小镇图书馆出来的酷拉皮卡,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莫名其妙地相遇了。
孽缘真是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