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他们的兄弟姊妹序齿不分男女,江央公主为长女,父皇膝下另有一女为三公主扶婉,余下就是四位皇子。
其中六皇子是在江央公主离宫后,皇帝宠幸的一位新美人生下的,这些都是宜章在信里同她说的。
故此,也与历朝历代不同,赫枢并不限制公主们的读书骑射,甚至是与皇子一同受教的,身边女官内侍也由她们自己的喜好起用。
“儿臣江央拜见父皇,父皇千秋万岁。”江央公主目不斜视,低垂着头,恭敬的上前请安。
皇帝低沉缥缈的声音,夹杂着乐声从榻前传来:“回来啦,上前来让父皇看看。”
“是。”江央公主的心下一沉,面上不露声色,按捺着想要折身拔腿就逃的欲望,依言缓步至皇帝的手边。
皇帝轻飘飘地问道:“低着头做什么,那么畏惧父皇吗?”
“没有,做儿臣的,怎么会畏惧父皇呢。”江央公主端着双手,嗓音喑哑,言辞闪烁地否认,竭力保持着平和的语绪。
然而抬首之时,她的视线始终落在男人的身后,不敢直视曾经对她如掌中明珠的父皇。
对于她的说辞,皇帝先是冷笑一声,又“啪”的一声扔了酒盏,倾身向前探出修长的手腕去,手指硬是将她的下颌捏住,抬了起来。
“父皇,儿臣……”江央公主被皇帝惊兀的动作吓了一跳,双手悬空无所依,被迫瞠目看向了她的父皇。
皇帝施力的手指掐得她面皮发疼,她痛呼之际,不得不抬起了下颌,看向皇帝的眸光惶惑无措。
也因此,少女原本绷的若无其事的容色,终究现出了软弱之相。
皇帝以冰冷如蛇的目光反复审视着她,口中低语道:“江央,寡人的女儿,让寡人来瞧一瞧。”
同时让其他人看一看,他往日里最美丽无匹的皇后秦月禅,为他生下的女儿,江央公主。
在殿中明晃晃的烛火下,江央公主被刺热泪盈眶,迅速垂下眼帘。
父皇的声音听上去,不照昔年的慨然有力了,总有一种空洞的威严在其中,仿佛是在装腔作势。
江央公主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
装腔作势,这四个字居然有朝一日,会被皇帝的亲女儿,用在亲生父亲身上,这可是九五之尊。
殊不知,她这一笑,像极了往日的秦后。
然而,因为少女三年以来的青灯古佛,身上的寂寥,更显得这种清艳。
皇帝森冷的眼底,瞬间布满了阴翳。
少女的骨相轮廓与口鼻,继承了秦后四五分的影子,余下的眉眼皆像极了皇帝,尤其是那双垂眸时无辜温软,抬眸则俱是摄魂动魄的光彩。
大可称得上是国色。
皇帝平白从鼻腔里冷冷地哼笑一声,垂眸掩下了那层阴霾之色,故作轻佻地偏过头去,对人道:“看,这就是寡人与皇后嫡出的公主,是不是出落得国色无二?”
听到父皇提及母后,本欲答话的江央公主,喉间猛然一窒,无言以对。
正在所有人噤若寒蝉时,一位大胆知趣的美姬,朱唇中忽而发出清脆的笑声,拊掌击节道:“哎呀呀,江央公主果真是貌美如花,颇有陛下的风姿呢。”
这一句话不仅打破了僵局,也算是为这对父女解了围。
皇帝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这位知趣的美人,就着她的素手饮了盏中酒,挑眉道:“竟然是梨花白,如此,今夜就你来陪伴寡人。”
美人承恩自然心生欢喜,低头掩唇娇羞的笑了起来,花枝乱颤,被皇帝拥入怀中。
他就这样在子女面前,公然的与美人调情,江央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几乎痉挛得收缩起来,她杏子状秀致的眼满是绝望。
而一旁如莺歌般的美人们,纷纷以甜美的声音殷勤应答,盛赞酷似陛下的江央公主美貌无边,听得几乎叫人脸颊发热。
江央公主却是越发脸色发白,指尖冰凉,双眸轻颤。
皇帝倚在榻上单手支颐,语气慵懒散淡:“你抄的经书父皇都看过了,众臣亦是上疏,吾儿有怀橘之德,朕心甚慰。
江央你也一直会是寡人最体贴的好女儿,是不是?”最后的三个字,被皇帝齿间将字音刻意咬得很重。
美人知趣的止住了笑声,见此情景,心头大为迷惑,这可不应该是对待亲生女儿的态度,听说当年秦后活着的时候,满宫里就属这母子三人最为得宠,风光无限。
“是,儿臣定如父皇所言。”江央公主似是极为勉强的,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淡淡的清苦寂寥。
这些令人云山雾绕的话,仿佛是在打什么谜语一样,唯有他们父女间懂得。
对于三年未见的女儿,只要乖巧听话就好了。
皇帝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身体重新向后靠去,摆了摆手打发了她:“行了,既然平安回宫了,就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身后传来了父皇的大笑声,江央公主的背影略显僵硬。
不知情的人看上去,以为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受不了了,不得不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