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课钟声敲响后,新上任的司业终于露面了。
与众学子之前讨论过的,一大把白胡子,甚至拄着拐的老先生完全不一样,新上任的司业格外的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若不是站在祭酒身旁,谁也没法将他同司业联系起来。
“鄙姓韩,你们往后可喊我韩司业。”韩尘将手负在身后,朝着一众人微微颔首,“未来数月我将领着你们学习经史。今日将大家召集,还有一事,我的课不分男女席,因此诸位将一同学习。”
他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国子监里设女席本就让好些人不满,若不是帝后坚持,这里本应是数百年读书人心向往之的圣地,岂能由女子问道?
但这韩司业似乎只是来通知一下各位学子,在各种反对的声音愈演愈烈之前,他先定下了各个学子的位置,他叫一个人名,便有一个小童引着入座,留在堂前的人越发少,不满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锦仪百无聊赖得等了许久,才等到她入席,她看到堂间两面都敞着门窗,有小童侍从守着,虽说不设男女席,但女席也只有最右两列,说这安排新奇逾矩但是人家偏偏没有打破国子监那三千院规。
“这韩司业倒是有点意思。”她小声嘀咕,又瞥到前后的贵女们都坐着板正,又翻了翻桌面上的经史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她眼晕,她又叹了口气,“人有意思有什么用呢,但凡沾着这书册,再有意思也会变得无趣。”
“阿姐!”
猛然听到姜苕的呼唤,锦仪循声望去,他就坐在她的斜后方,像只小哈巴狗一样,坐在席位上朝着锦仪挤眉弄眼,见她望来又拿起纸和笔,朝她做了个将纸团成团状的动作。
锦仪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嘴角微微勾起,不知想到什么连眼角眉梢都弯了弯,很快司业授课的声音响起,她又恢复了平日那般骄矜的模样,坐正了身子。
韩司业授课,不像老司业杵在那念书,他可太喜欢走动了,从前走到后,又从后走到前,锦仪听着他的声音远去又走近,死活没等到姜苕的纸团子。
她回头瞥了眼姜苕,轻轻咳了一声。
没成想这韩司业耳朵可太尖了,听到声音后,特特绕了回来走动,那枯燥的经史不知道讲到了哪里,锦仪心虚的不行,随便翻了一页,眼观鼻鼻观心得装成认真读书的样子。
一步、两步……
韩司业总算离开了,锦仪察觉到有纸团子砸着了她的肩,再一低头,果真有个纸团在她脚下。
姜苕:阿姐,西街有家新开的糕点铺子!
锦仪眼睛一亮,和姜苕偷偷去的话,母后便管不住她偷偷吃糕点了!她用左手在纸团上画了个去,瞅准了姜苕的位置扔了回去。
她盘算着以姜苕的性子,定是已经摸清了糕点铺子有哪些好吃的,她只用想想要怎么避开姜皇后的盘问,怎么让半夏守口如瓶就好。
等韩司业在她身周走了两圈,她连个纸团影子都没见到,这个小九,怎么又没动静了!
锦仪拿起书册,挡在面前,手轻轻叩了两下桌面,又似模似样地跟着司业讲授的语调点头,心里催促着姜苕能快些把纸团传回来。
可是她急也没用,她丢纸团的时候又心虚又着急,用力过头,丢在了姜苕身后,恰恰砸在了伏案假寐的林子安身上。
姜苕原想偷摸着回身将纸团拿回来,却对上了林子安突然睁开的眼,那日他拳头打在身上的疼痛立刻浮现出来,况且父亲和祖父的竹板也不是吃素的,又想到锦仪前一日还让他不要闹事。姜苕又默默缩回了脖子,纸团上没写名也没写姓,他应该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林子安对于把他砸醒的纸团确实没有多少好奇心,但在姜苕的反复回头张望和锦仪的小动作下,他琢磨着,这怕是他二人的纸团?
他把弄着小小的纸团,蜷成一团皱巴巴的,但依稀可见里面的墨迹,这怕是锦仪把纸团扔错了地儿,从哪来的东西便送回谁那,林子安想也不想地便又扔回了锦仪那儿,而姜苕听着锦仪催促的叩桌声,又重写了一张纸团扔给锦仪。
但是姜苕万万没想到,便是他平时再怎么自诩准头好,心慌意乱下,仍旧失了准,两个纸团一前一后的从锦仪面前划过。
一份落在了她的桌案上,另一份砸在了她前桌贵女的后肩。
“唉呀!”
随着那贵女的惊呼声响起,司业的授课也被打断,他快步走来,满学堂的视线全都挪到了这边。
明明是三春好景,恰有一阵春风拂面,带着春日里的花香草香扑鼻而来,学堂外的清脆鸟鸣声在贵女的呜咽声中显得有些突兀,但锦仪却没空关心。
她慌里慌张的将两块纸团都揉进手心里,到底动作慢了些,韩司业三两步走到了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心,示意她将手里的纸团交出来。
这可不能交!
姜苕那傻孩子的笔迹清晰可见,交了他怕是又得受罚了!
锦仪手中握着纸团,盯着韩司业凉凉的目光,硬着头皮问,“司业这是作何?”
“公主,你不用瞒着了!”身后不知坐在哪儿的贵女突然冒出了头,“我都看到了,是林小将军扔的纸团,你便交给司业吧!”
什么?
锦仪一头雾水的回头看,那贵女不像是睁眼说瞎话的人,她信誓旦旦点头的样子让锦仪开始深思,莫非这真是林子安的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