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抱着一叠文件和资料去了邓场办公室,赵高和老梁也帮着搬东西。
陈洁趁着邓场不在,也过来转悠一圈,还帮着打扫一下卫生。
邓场去总场开完会回来,一进办公室就发现里面已经大变样。
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各类文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藤编文件架里,还有文件筐,铅笔和圆珠笔摆放在竹子笔筒里,墙角还有个挂外套和帽子的衣帽架,两人桌上各摆着一盆绿意盎然的小盆栽。反正整间办公室就是焕然一新,就连椅子也变舒服了。
邓场打量了一圈,十分满意:“挺好,早该让你搬过来。”
顾立春还是喜欢独立的空间,便赶紧说道:“邓场,先打扰你一阵子,等秋收后,白大姐说会给我腾出一间小办公室。”
邓场:“到时再说。”
两人一起工作,效率倒是挺高。
先是开会,大会小会开了几场,把各项工作布置下去。
因为有往年的成例在,倒也不用怎么费力,在原有计划的基础上稍作变动即可。
地号的划分,机器的安排,人员的调动,遇到阴雨天气及意外情况的应急方案,样样都要考虑在内。
顾立春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再加上有白大姐、张科长和赵志军等人全力协助配合,工作的分派十分顺利。
值得一提的是谢宣真的变老实了,这次是规规矩矩地配合各科干部,就算有不同意见也是理智交流,不像以前,为反对而反对。
对于他的巨大转变,其他人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对顾立春的佩服,这家伙被小顾修理老实了。而吕进步只能是无言以对。
顾立春有意无意地当着吕进步的面释放对谢宣的善意。
“谢同志,你这个宣传稿写得真不错,你的文笔功底不错,上学时作文肯定得不错。”
“谢同志,我们大家感谢你为我们争取了经费,你是五场和总场的纽带,凡是你经手的,事情没有不成的。”
谢宣对于顾立春的花式夸奖,先是受宠若惊,接着慢慢习惯,然后心里产生一种隐隐的骄傲,不由自主地就想表现得更好。
顾立春把一些需要跟总场和其他分场沟通的事情交给谢宣来办,比如要批条要经费协调机器等等,这些事大家都不爱干。
谢宣每干成一件,顾立春就大肆宣传,私下表扬,会上表扬,反正就是见缝插针地表扬和夸奖。
邓场和白大姐等人是看透不说透,他们暗自感慨,小顾那张嘴是既能让人下地狱,也能让人上天堂。他怼人时,那是满天飞刀,被怼的人体无完肤;夸人时,被夸的人是浑身舒坦,飘飘然,充满了力量和干劲。
吕进步心里有一百辆拖拉机轰鸣而过,为什么事情的进展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两人从敌人关系变成亲密战友了?
他一忍再忍,忍到下班,再也按捺不住,追上去对谢宣说道:“谢同志,以我的经验,顾同志这是在憋大招,你可得小心。”
谢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吕进步:“吕同志,你不要心存偏见,顾同志这人挺好的。我们以前有点误会,现在话说开了,满天的乌云都散了。我们做为革命干部,要团结一致。你没事多想想怎么干好工作,别总琢磨些有的没的。”
吕进步心中悲愤,他真想仰天长啸: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吕进步在五场愈发孤立无援,每天像一只离群的孤雁。
顾立春对他也改变了策略,有时精准打击,有时安抚夸奖,反正就是忽冷忽热,时好时坏,让人摸不着头脑。
弄得吕进步经常在琢磨:他刚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这个眼神代表什么?
顾立春的这些操作瞒不了邓场,有一次,邓场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顾,你真的让我开了眼界。我以前都不知道还能用这种方法操纵对手。”
顾立春谦虚地答道:“一般一般,都是对手衬托。这种办法只能对付心智和经验比我低的对手。像是邓场这种意志坚定、聪明睿智的高手,我是束手无策。”
邓场:“……”
秋收顺利进行,今年天气没作妖,机器又多,人员配合得好,比去年早收完。
秋收过后,五场群众对谢宣有了很大的改观,顾立春更是亲自操刀,写了好几篇表扬文章,还特意抄送一份到总场场办,黄书记看后十分满意,还特意把谢宣叫过去勉励一番,让他再接再厉。
谢宣从黄书记办公室出来时,脚步都是飘的。一路飘回五场场办,他感觉到天是那么蓝,空气是那么清甜。
回到办公室,他还心无芥蒂地跟陈洁笑着打了声招呼。
陈洁短暂的惊讶过后,也客气地回应了他。
秋收过后,小明宝的百日宴便要举办了,时间定在星期天,方便大家去赴宴。
还是在家门口的马路上举办。请的大厨是食堂和孟念群陈洁他们。
五场的干部,食堂的员工,左右邻居,知青代表,生产队的队员,一下子摆了二十桌。从东摆到西,把整条马路都占了。
顾红玉和赵志荣赵志新没空赶回来,礼物都寄来了。
赵志军抱着穿着穿戴一新的明宝在马路上巡回展示、炫娃,大家争抢着抱。
宴席开始,顾家和赵家人各有分工,田三红负责去招待知青们和邻居们,二奶奶在陪那些老头老太们聊天,小满和赵明光招待孩子们。
赵志军负责抱娃,顾立春则要招待五场的干部们。
朱书记和邓场也很给面子,两人都准时赴宴。
朱书记看着红光满面的赵志军,老话重提:“老邓,你看看人家老赵,去年梅开二度,今年又开了一朵小花。你这棵铁树到底啥时候开花?你还能不能开了?”
邓场今天异常的沉默,话说得很少,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不过,赵志军今天要抱娃,没人陪他喝酒,在场的干部就倒了霉。先是朱书记被灌醉,接着是张科长,很快,邓场就把目光停在了顾立春身上。
顾立春勉强招架了几个回合,主动认输:“我醉了,真不能喝了。”
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太阳落山,中间又添了两回菜,三回酒。
喝到最后,顾立春怕邓场再祸害其他人,就硬要把他送回去。
邓场比上次婚宴时醉得更厉害,顾立春让他往北,他非往南,论力气,顾立春真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他被架着往南边去了,邓场说要散个步再回家。
两人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散着步,夕阳正好,秋风清爽,两人边走边说胡话。
邓场走到大田地头,望着空空如也的田野,突然说道:“老朱今天又旧话重提,我也想旧话重提。”
顾立春的脑子跟浆糊似的,一时想不起邓场的旧话是什么,只好安静地等待着。
邓场酝酿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上次说你要是个女同志就好了。”
顾立春的头脑清醒了一半,他赶紧说道:“邓场你喝醉了,咱们回去吧。”
邓场转过脸,目光灼灼地盯着顾立春,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刚才,我突然悟了:就算你不是女同志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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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婉拒
顾立春听到这话, 脚步一趔趄,险些摔下田梗,邓场伸手扶住他。
顾立春与邓场对视片刻, 很快又移过目光。他的头脑像被冰水浇过, 瞬间清醒。他没有说话, 只是一个劲地快步朝前走。
邓场停留在原地,两道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背。
顾立春走出很远之后, 邓场才迈开大步追上他。
夕阳已经落山了,淡紫色的暮霭笼罩着大地, 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向远处的树林飞去, 四下里一片安静。
顾立春沉默了很久以后,终于开口说话:“邓场, 你一直单身到现在的原因是什么?”
“没有遇到合适的。”
顾立春循循善诱:“那你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又肯舍弃什么?”
邓场没有说话, 他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他一直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顾立春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缓声说道:“实不相瞒, 我曾经深入考虑过这些问题。
我本质上是一个自私自我的人, 如果世上有一样东西肯让我舍命追求,那便是自由。各种意义上的自由, 经济上思想上和生活上的。我讨厌一切带有控制、占有因素的关系。我在成长过程中也曾经有几次过顿悟, 比如说‘人的每一种身份都是自我绑架,唯有失去是通往自由之途’, ‘他人即地狱’。前一个顿悟后, 让我觉得,就算我失去不健康的亲情也无所谓,那会让我更自由。”
邓场疑惑地问道:“你和你的家人相处得挺好, 你说的不健康的亲情是指你的养父?”
顾立春猛然反应过来,他把前世和今生搞混了,酒精影响了他的表达。
顾立春只得顺水推舟:“说的就是他。”
还没说到重点,顾立春继续往下延伸:“解决完亲情方面的问题后,就轮到了爱情。
我觉得爱情会激发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我们不由自主地想让对方完全属于自己,我们因为对方的优点和光芒而靠近,却不得不和他的缺点和阴暗面共处。
我们总试图改变对方使之适应自己,两人朝夕相处,难免会有博弈、伤害、冲突和怨愤。可能刚开始会很新鲜,可是一切都将难以避免地陷入俗套和平庸,最初的激情和惊艳最终会被琐碎的现实消磨殆尽。真的没什么意思。”
相比爱情,友情更加动人珍贵更有分寸感。它不会狂妄地想占有对方的整个空间,两个朋友可以互相理解共同进退,既能互相交融又彼此独立。”
邓场认真地解读顾立春说的每一个字,有些话他没听说过,但字面意思能够理解,字面背后的意思也隐约能明白,他什么也没说,心底仍残存着一丝希望,继续听下去。
顾立春深深吸了一口气,停顿片刻,见对方没有反应,只好继续说下去:“邓场,我希望我们继续保持朋友的关系,我们曾经并肩战斗过,以后也将在各自的领域为国家和社会继续奋斗。……我的话说完了。”
顾立春接下来不知道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邓场,只能先行离开,好在这次邓场没有追上来。
顾立春回到家时,天已黑了,宴席早已散了。赵志军正领着孩子们打扫路面,收拾桌椅板凳。
顾立春平静一下心绪,走过去帮忙。
赵志军问道:“你送个人送这么久?你可别把老邓给送到别人家去。”
顾立春笑道:“没送到别人家,送到田野里去了,他说他要散步。”
赵志军嘀咕道:“这个老邓,耍酒疯的方式都跟别人不一样。”
顾立春笑笑没接话,过去和立冬立夏把桌子抬回院里。
立夏说:“哥,刚才陈禹到处找你,我说你送人去了,他就去接你。”
顾立春嗯了一声,陈禹今天一直在厨房给孟念群打下手。
打扫完卫生,顾立春觉得身心俱疲,二奶奶看着他,心疼地说道:“立春,你赶紧回房歇着去。”
顾立春又去看了一眼小妹妹,小家伙这会儿已经睡熟了。
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身体疲倦,脑子里的思绪却停不下来,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他和赵志军一起骑车去上班,路上,赵志军说道:“我怎么感觉那个陈禹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