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洗脸洗脚。”顾立春察觉到立夏似乎有点怕他,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
立夏听话地照做了,再默默地爬上床,像只壁虎似的,贴着墙躺着。
顾立春脸朝外侧躺着,等吹了灯,屋里完全陷入黑暗时,顾立春才开口:“立夏,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觉得我变了,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立夏小声回答:“嗯,有点。”
顾立春幽幽说道:“这很正常,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着有点渗人。
顾立夏毕竟年纪还小,吓得浑身打哆嗦,险些叫出声来。
顾立春赶紧换了语调,说道:“别害怕,我又不是鬼。”
顾立夏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我、我不怕。”
顾立春接着说道:“当时,我跟大伯吵架气病了,发高烧,昏睡了一天一宿,娘没有钱,找爹要,爹不给。眼看着不行了,还是二奶拿钱让娘去请医生我才活过来。我那时我真的见到了阎罗殿……从那以后,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活着了。
你知道吗?以前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因为我是养子,我不敢有一丝任性,怕不听话再被爹娘扔了;因为咱家里穷,别人看不起咱们,爹又爱打人,我变得越来越胆小,胆小到爹打人时,我只敢躲到角落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的话,立夏有一些似懂非懂,有一部分却是感同身受。他的害怕渐渐减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愧疚、悔恨还有心疼。
他抽抽噎噎地道:“哥,对不起,都怪我,我要是不偷玉米棒子,大伯就不会要关我,你也不会生病,都怪我,我错了。”
顾立春用脚碰碰他,安慰道:“行啦,别哭了,不是没死吗?我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你大哥不再是以前的大哥,但还是你大哥。以后会护着娘和你们,不会再让爹动手打你们。你们自己也要争气,不然,光靠我一个人,累死也不行。”
顾立夏连声答应:“我会的,会的。”
两人把话说开以后,顾立夏又恢复了孩子的活泼好动。
顾立春发现这家伙是个好帮手,干活麻利,聪明机灵会变通。
当他从立冬嘴里听说捉鱼的事后,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顾立春又偷偷地带着立夏去河里网了几回鱼,他甚至主动提出要去卖鱼。
顾立春面带犹豫:“你能行吗?市场上有红袖章 ,我上次差点被抓。”
顾立夏狡黠地说道:“我听人说,我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抓了也顶多没收东西,不会怎样的。还有,县城那块我熟,跑得也快,他们抓不住我。”
顾立春听着心中一动,他以后要做的事情挺多的,要是能把立夏培养出来,他能省出不少时间。
顾立春又教了立夏一些乔装改扮的技巧,他第一次去,顾立春不放心,只让他带一条鱼去卖。
顾立春有了帮手,也有了空闲去干别的事,这件事也是他一直想做的,找找村中的那个大反派,那人可是把主角一家差点干翻,要不是江穆帮忙,顾惊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对了,两人之间的恩怨是什么来着,全然记不得。
顾立春有点后悔自己看书不仔细,当时很多情节只是一扫而过,很多内容都忘了,有时则是某种情境触发了他的记忆,他才想起一部分。
不过,他记得书中描写大反派的词句,长得非常好看,但神色阴郁,眼神冷得像从地狱来的。
现在这个大反派还在牛棚里,对于牛棚,顾立春依稀有点印象。他们家已经够偏僻了,牛棚所在的地方更偏僻,离他家有一段距离,旁边有个大树林,还有一个巨大的粪池,一到夏天,那味道实在销魂,更别提还有满天飞的苍蝇蚊子,村里人都不爱往那儿去。自从牛棚里住了一批坏分子后,大家伙生怕沾染什么似的,更不有爱去,偶尔会有村干部去下通知。
顾立春望着面前四处漏风的棚子,心说,还好现在是夏天,到了冬天还不把人给冻死?
顾立春朝里看了一眼,没人。应该是去干活了,这些人的活计都不轻,要开荒种田,要打扫公厕,脏活累活一般都是他们干,有时还要被游街、□□。
说到游街、批、斗,顾立春又想起了一点剧情,好像是顾大海主持了好多回批、斗,把大反派的爷爷打瘸了,奶奶打得吐血。大反派不但恨上了顾大海一家,还恨上了顾家村的村民。可他也是顾家村人,而且还姓顾,说不定大反派把自己当成了仇人。那么这合作就有点难了。
要不还是算了,反正不管他是否跟大反派合作,此人是一定会找顾大海和顾惊蛰麻烦的。
顾立春想明白后,决定打道回府。
他转身要走,突然听到旁边的树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顾立春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一探究竟,就看见刘青山鬼鬼祟祟地往他这边走来。
顾立春停下脚步,刘青山看看四周无人,一脸狰狞地笑道:“小兔崽子,老子终于逮到你了。”
第10章 揍人
刘青山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得得意又猖狂。
顾立春看看周围的环境,虽然这里也偏僻,但要揍人还是不够隐蔽。
他废话不多说,拔腿就跑,给人的感觉是在逃跑。
刘青山像老猫逗耗子似的,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拿话刺顾立春,“小药罐子,你不是挺威风的吗?有种别跑啊。”
顾立春一边跑一边回击:“刘青山,你就是个没种没卵的窝囊废,天天去舔顾大海的脚趾头。爷用单脚跑,你四条腿都追不上。”
刘青山气得心头窜火,追得就更紧了。
顾立春像溜狗似的,溜了刘青山一大圈,瞅准时机再往树林里一钻。
刘青山骂骂咧咧地跟着进了林子。
他们刚进了林子,刚才两人争执的地方就闪出了两个身影,这两人正是顾惊蛰和江穆。
顾惊蛰小声说道:“前面那个人好像是我堂弟立春,我去看看。”
江穆拦住他,“你堂弟那样对你,你还想帮他,你就是太善良了。”
顾惊蛰无奈道:“谁让他是我弟,我总不能不管他。”
江穆望望树林,嘴里逸出一丝笑意:“你放心,刘青山不会揍他太狠的,这个顾立春需要一点教训。”说完,他强行把顾惊蛰拉走,顾惊蛰略略挣扎了一下就跟着走了,嘴里还说道:“算了,我一会儿去跟我二叔说一声。”
路上,顾惊蛰又问道:“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穆沉默片刻,才说道:“没事,欠了人家一点东西,来看看。”
顾惊蛰本想接着问江穆欠谁的东西,他转念一想,这里住着的那些人,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聪明地闭上嘴,有些话能看透但不能说透。
两人换了个话题慢慢往村里走去。
树林深处,顾立春溜着刘青山跑了几圈后,便停下了。他这具身体实在太差劲,先天不足,后天营养不良,又没有锻炼,就这么溜几圈就累不行,穿越前,他可是能把哈士奇溜趴下的人。以后他要加强营养,还要锻炼。
溜完狗以后,就得逗狗玩。
顾立春跟刘青山玩起了捉迷藏,树后面,草丛里,刘青山找不到他,他猛然窜出来给他一拳,踢一脚;找到了,打两拳,踢三脚。
刘青山龇牙咧嘴,疼得嗷嗷乱叫。
“兔崽子,有种你出来跟我对打。”
他话音未落,顾立春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飞起一脚从背后将他踹倒在地,一脚踏在他后背上,专挑他身上肉厚又不致命的地方打,他的打法很有技巧,看上去伤得不重,也不流血,但得疼上好几天。
“啊啊——”刘青山惨叫连连,他真是低估了这家伙。
初时,刘青山还放狠话,可是他越放狠话,顾立春就越打得狠,他骨子里就是个又怂又凶的货,要不然也不会挑顾立春来打。
“立春,你别打了,以后叔再也不找你的麻烦了。”
顾立春冷笑:“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刘青山会意,赶紧说道:“我错了,我才是兔崽子。”
顾立春又是一拳下去:“兔子很可爱的,不要侮辱兔子。”
刘青山:“……”
咚咚,砰砰,拳头像暴雨一般落在刘青山身上。
刘青山叫得嗓子都快哑了,但这边没有一个人经过,他真是体会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刘青山再次认错:“对对,我不配当兔崽子,我是、我是虫豸,我是畜生。”
顾立春:“也不要侮辱畜生,人家比你强。”
打了十几拳后,顾立春决定收手,原因无他,他打累了。
最后一拳,打在刘青山后脑勺,力度控制在把人打晕,又不打坏的程度。打晕之后,顾立春把死狗一样的刘青山拖出树林,往玉米地里一扔,为了制造现场,他还掰了几个玉米棒子塞在刘青山手里。
他这么做也是突然想起了刘青山做过的好事,他这人好吃懒做,经常小偷小摸,做过的坏事比顾立夏多得多。
可人家刘青山根本就没事,就算被发现了,顾大海也就是私下里骂一通完事。到了顾立夏这儿,又是关村委仓库又是全村批评,弄得全村人人都知道顾立夏是小偷。顾立夏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成为远近有名、人蹭狗嫌的二流子,他个人的原因固然占大部分,但跟顾大海不当的处置手法绝对逃不了干系。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犯了错误,批评当然得批评,但不应该用这种伤自尊的办法,这只会让他更加自暴自弃。
讽刺的是,顾大海对立夏一个孩子这么严厉,对刘青山一个三四十岁的人却是再三纵容姑息。就这,他还自诩公平公正,可去他的吧。
顾立春做完这一切,整理整理衣裳,准备离开。
不对,他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他。刚才在树林里就有这种感觉,现在更强烈了。
可是,他仔细地排查一遍,周围确实没人,真是奇了怪了。
顾立春压下这种感觉,也懒得再追究了。
顾立春回到家里,立夏已经回来了。
他随口问道:“鱼卖掉了?”
顾立夏满脸喜色,把顾立春拉进屋,然后再像献宝似的一点点往外掏钱,桌上堆了一堆零钱,有毛票也有一分二分的,这买鱼的人是掏空了存钱罐吗?
顾立春大致点了点,一共是一块五。
“怎么卖了这么多?”他上次没这么多。
顾立夏贼兮兮地笑道:“哥,那可是黑市,自然得卖贵一些。这次啊,买鱼的是一帮孩子,馋得跟猫似的,可又买不起,还站着不走,我就提议让他们凑钱一起买,城里的孩子,总得有个几分一毛的零花钱吧,他们回家凑钱,总共给我凑了这么多。”
顾立春怔了一下,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不是众筹买鱼吗?
他拍了拍立夏的肩膀:“干得不错,你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
立夏很少得到夸奖,笑得见到牙不见眼。
顾立春从一堆零钱里抽出一毛钱:“这算是你的跑腿费。”
立夏惊讶地张大嘴巴:“哥,这是给我的?”
顾立春笑着点头:“对,给你的。”
立夏挠挠头皮,又问:“那这钱不上交吗?”
顾立春道:“上交一半,我得留点。”
顾立春交给养母七毛钱,说是卖鱼得的,田三红收了钱又忐忑地问:“要再是被人举报怎么办?”
顾立春道:“咱们上次被举报,是因为有人闻到了炖鱼的味道,这次,我是夜里去捞,立夏偷着卖,没人发现。以后,咱家不在家吃鱼了。”
立夏在旁边提议:“哥,咱以后去山里把鱼烤了,拿回来吃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