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笑,清纯容貌里透着勾魂夺魄的妩媚,哪怕是被净过身的太监,见她盈盈一笑,内心也有骚动。
吕思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林萱故意大声嚷嚷:“他不让我去,肯定是有热闹不想让我看。我偏要进去瞧瞧有什么好玩的,你快让开。”
僵持中,里面传来邧帝声音:“让她进来。”
吕思净低头,余光贪婪跟随林萱身影移动。
她在门口脱下素色道履,赤着一双白玉足踩在暗红色地砖上。少女款款而行,道袍宽大,遮不住曼妙曲线,一双笔直纤细的腿在道袍下若隐若现。
殿内,穿着赤红底纹仙鹤朝服的内阁大臣和身着鸦青道袍的司礼监太监皆垂眸阖眼,不敢直视。
哪怕皇帝坐在门窗紧闭的丹房内,看不到他们。
林萱越过议政厅,推开门走进丹房,又阖上。
邧帝见到林萱,淡声问:“怎么不穿鞋?”
林萱斜斜坐下,窝在蒲团上,眼睛都不抬:“陛下也不穿鞋。”
“朕常服用金丹,身体自与你们不同。”他从檀木架上将披风取下,盖住林萱大半个身子,遮住一双白雪玉足,重心长道:“过了明年五月你就要及笄,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样,从明日起,你去皇后那儿学学规矩,免得将来没人敢娶。”
林萱偷偷撇嘴,她是什么身份。
便学好规矩,谁又敢娶?
自打有记忆开始,林萱便在宫里生活,太监宫女们私下里都说,她是狗皇帝养的炉鼎,刚出生就抱到宫里,悉心栽培。
这几年,林萱跟着狗皇帝学修道,大概明白炉鼎是什么。可他私底下却规规矩矩的,从不对她动手动脚,不像是要将她当炉鼎用的样子。
“知道了。”林萱看他一眼,怀着疑虑,老老实实回答。
邧帝点头,用拂尘柄轻扣桌面,冷声道:“你们继续。”
林萱两岁时便在议政殿内撒过尿,四岁时还拔过姚相的胡子。丹房外诸位早已见怪不怪,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已经说到户部账目都已经了清。”丞相姚文修声音似漏风,说一句,喘三声。“诸位还有别的事吗?”
说完,又咳嗽几声。
林萱撇撇嘴,这位八十岁的老丞相惯会装病、和稀泥,是只老而不死的千年狐狸。
工部尚书李远山应声回道:“腊月初八那天被扒皮的张逸之刚上任户部右侍郎不到三天,按理说,户部账目,他还没来得及看。”
吕守一蹙眉:“是啊,他怎么知道修无极殿花了二百八十六万两银子,还将这笔银子来龙去脉在朝会上悉数说出。”
李远山冷笑:“一定是有人将账目明细给他看过。”
李远山说完,看向户部左侍郎丁明辉。
丁明辉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李远山扬声逼问:“丁侍郎,你觉得呢?”
满室寂静,针落可闻,连姚相都没再咳嗽。
丁明辉不卑不亢,他已经做好被扒皮的打算。
皇帝修仙问道,要建宫殿为民祈福,工部尚书李远山为讨好皇帝,巧立名目挪用户部银子,往自己口袋里贪墨不少。
谁知西疆领土受邻邦莫卧儿帝国侵犯。
打仗需要银子,户部拿不出钱,去质问工部,工部伙同司礼监做假账,把皮球踢回来。
户部左侍郎张逸之气不过,在朝会上骂皇帝是昏君,触柱自尽。
他当时并未气绝,皇帝便令人将他剥皮,挂在秋容道上,向百官示威。
“我认为重点不在于谁给他看过这笔账。大家都知道,张逸之是清官,是正臣,所以皇上才任他为户部右侍郎。”
说到这儿,丁明辉出列,下跪。“陛下,臣以为张逸之说得在理。”
读书人最重名节,他拼死也要为张逸之讨回公道。
“他才被剥了皮,你就说他是忠臣。”李远山眼角细纹裂开,笑容狰狞:“我看你是想说咱们陛下是昏君?”
丁明辉张张嘴,也没直接反驳,只说:“陛下是否明君,当由千古后人评说。但你李远山,却实实在在是贪官。听说,李大人家里花房造得比宫内暖房还奢华,小妾名号排到三十六,仆从超过千人,家里庭院还能跑马。李远山,你倒是当着陛下好好说说看,那些钱从哪里来?难道是大风刮到你家里的?”
李远山睚眦目裂,面红耳赤:“你这是污蔑,绝对是污蔑。丁明辉,你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大大方方地承认,是你给张逸之看过账本,撺掇他在朝会上死谏,不给陛下留脸面。”
丁明辉闭上眼,他昨晚已经向家人交代遗言,写好放妻书,并将儿子逐出家门。
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他为江山社稷而死、为黎民百姓而死,死得其所。
“......”丁明辉刚要说话,就被丹房内一串银铃般的娇笑所打断。
“真好笑,户部房子就那么几间,账簿放哪个柜子,连我都知道,怎么就不能是张逸之自己偷看呢?”
邧帝用拂尘柄轻拍她额头,不许她在议政时胡说八道。
她吐吐舌头,继续说:“那张逸之也是个傻子,活着不好吗?干嘛非得寻死。咱们陛下又不是容不得人,总不会因为他说几句不中听,就将他五马分尸诛九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