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芫一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拍她的肩:“我只是希望今年生日你能回来,过了这个生日,你就十八岁成年了。”
如果在大山村,十八岁生日是要在村里摆流水席的。
在京市肯定摆不了流水席了,但她还是想过得隆重一些。
福福明白妈妈的心思,闻言点点头:“我尽量。”
有了她这句话,苏芫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千叮万嘱地把人送出了门。
福福刚出门上车,挂在腰间的传呼机就响了。
她低头一看,脸色顿时一变,抬头催促司机:“大叔,能麻烦您开快点吗?”
实验室那边似乎出问题了,现在大家都怀疑研究方向错了,叫她赶紧回去开会。
等她紧赶慢赶赶回研究所,门口早有实验室的同事开着小球车等在那里。
“快上来,主任都快疯了,这会儿正在实验室发飚呢!”
福福也多话,直接上了球车就走。
身后的司机对这一幕早已经司空见惯,见状直接下车把她的行李等物放到门房等她忙完之后回来自取,自己就转身走了。
实验室在研究所最深处,即使有球车代步两人也是足足赶了二十分钟才赶到。
到的时候主任果然如她同事所说,在发飚。
“米福福!又是米福福!难道她请假了你们就没脑子了吗?啊?!出问题了也不知道处理!就这么放着!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份样本了吗?!啊!”
主任姓谭,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平时脾气挺好的,逢人就是一脸笑,但这会儿他却气得跟个困兽一样满屋子乱转,不停咆哮大喊。
吓得对面一众研究所工作人员个个跟被雨打过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负责接她来的同事见状,顿时缩着肩膀躲到福福身后,连声也不敢出。
福福面色倒是如常,仍是那样微带笑意地打了声招呼:“谭主任。”
谭主任气一提,正要发火,扭头一看却是福福。
老头儿脸上的表情迅速软化下来,转为一种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等等……诸多复杂情绪糅杂在一起的表情——
“福福?你不是说请了三天假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不还有半天假吗?”
说得仿佛之前特意打传呼call她回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福福默了下,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刚进来的时候听您说样本出了问题?怎么回事?”
一说起正事,主任的表情就恢复了严肃,带着她来到一处培养箱跟前:“你看看,这已经是最后一批样本了,原本我们按着之前的方案做实验很顺利,本以为这次我们总算能成本模拟合成出来那种物质,可谁知从昨天后半夜开始,它突然开始突变,现在状况已经完全失控了!”
说是样本,其实是几只小白鼠。她走之前,那些小白鼠还生龙活虎的一切正好,但是现在却个个萎靡不振的模样。有些在掉毛,有些皮肤五官在渗血,个个凄惨无比,但是表现却不尽相同,其中最严重的一只甚至下肢开始发黑腐烂……
福福一顿,来到培养箱前分别取了点这些小东西的毛发皮肉放入培养皿,然后坐到显微镜前仔细观察。
看了半天又转身去培养箱前的仪器上调出历史数据查看,这样来回看了半晌,最终指着显示屏上某处细微的突起,拉近,然后放大——
她细细的眉头蹙起:“昨天是谁值班?”
听到她问,送她来的同事后心一凛,赶紧上前一步响亮答道:“我!”
福福凝视着显示屏上那一道细微的突起,再次放大之后指着其中某处微小的峰值道:“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当时发生了什么?”
被问的人一愣,看着那下面的时间点仔细回想:“当时……快到交接的时间了,一直盯着有些累,所以我转身去倒了杯水。”
也就是说他什么也没看到了。
福福沉吟着点头:“主任,调监控吧。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而且现在实验对象的变化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而且如果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跟华科院那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再匀我们一份样本。我始终觉得我们的合成提取方案没有问题,我还想再试试。”
谭主任顿时愁眉苦脸:“上回跟他们要就已经说是最后一份了,如果再去只怕那群老家伙会把我骂死。”
没想到号称研究所一霸的谭主任也有怕的人,福福顿时莞尔,“到时我跟您一起去,如果他们骂,您就当他们是在骂我。”
谭主任顿时眼一瞪:“那可不行!他们骂骂我也就算了,凭什么骂你!”
然后骂骂咧咧转身去调监控去了。
于是身后的福福唇边的笑容便越发的大。
她冲四周围的同事们摆摆手,以口型示意:“大家都散了吧,留下昨天值班的人在就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动的。
福福无奈,正要再劝,就听谭主任已经发话了:“别在我背后搞那些小动作,你们主任我可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都杵在这里做甚?大家该干啥干啥去,留下昨天值班的人在这里就行!”
大家顿时松一口气,纷纷朝福福投来感激一瞥,一哄而散。
至于昨天值班的几人——则是苦着脸站到了福福身后,试图用少女那道纤细娉婷的身姿把自己挡住。
或许这一幕在外人看来会很搞笑,但是在研究所,尤其是他们这个研究组,简直就是司空见惯。
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的大块头甚至还为了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些,愣是强行把自己挤进了一处明显比他窄许多的拐角,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太显眼。
谭主任:……
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批评:“我有那么可怕吗?你好歹还是个男人,胆气呢?格局呢?”
他说一句,对方就摇一次头,示意自己啥也没有。
谭主任:“…………”
啥也不是!
正好这时助理过来告诉他们说监控调出来了,这才把他的注意力转走,跑去看监控去了。
福福也带着身后那一大串的人“呼啦啦”跟了过去。
大家反复把监控来回看了好几遍,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谭主任的眉毛耷拉下来,颇为沮丧:“所以这次又跟以前一样么?我们的研究方向彻底错了?可是明明那物质的各项分子式我们已经全部提取出来了,并且找到完美替代品,为什么合成到一起就不行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前后顺序?方式方法?可是我们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合成的方法全都考虑遍了,难道还有某种不为我们所知的合成方式?可是明明剩下的方式大家都是互斥的压根没法进行正常的反应啊……”
谭主任还在嘀嘀咕咕,福福没有吭声,仍旧反复拉着进度条,快进,慢放,各种方式都看了个遍。
最后又把鼠标放下,跑到培养箱跟前观察。
那几只小白鼠的状况更严重了。
前面那只后肢整个黑掉的现在已经蔓延到下半身,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只哀哀地叫。
福福皱眉仔细倾听一会儿,然后又到下一个培养箱,时不时还会像模像样地问它们一声:“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呀?”
谭主任他们对这一幕早就见惯不怪,只有一位新来的研究员忍不住疑惑:“福姐这样子搞得好像她能听懂小白鼠说话一样。”
换来旁人看白痴一般的一瞥,目光中写满了“你行你上啊”的鄙视。
这人顿时讪讪住嘴,不再吱声。
谭主任则接替了福福先前的动作,反复拉进度。
“不行我要不还是跟华科院打电话重新搞样本吧!”
“我知道了。”
两人同时出声,谭主任一把扔了鼠标冲过来,满脸喜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福福指着连接各个培养箱的通风管道,原本这里面做的是单向通风,也就是说每个培养箱的进风跟出风口都是在各自固定的管道里进行的。
但是昨天不知道其中一条管道老化还是怎么回事,有点漏气,就导致所有的培养箱之间互相串风了。
而她们提取出来的物质又是极度不稳定易挥发的液体,当时研究员需要给其中一只小白鼠注入新的合成样本,结果没注意到这点,直接注了进去,并且还不小心漏了一滴在外面,这就导致这份样本通过排气口逸散到了各个培养箱。
将所有的实验对象都污染了。
这样一来,样本与样本间复杂糅合,再加上实验对象自身的反应,便导致了每个实验对角表现出来的症状各不相同。
搞清楚事情原委,确定不是实验方案有问题之后。谭主任立马叫人来换了管道,又将这批小白鼠移到其它地方治疗,准备再次重复实验。
这次重复实验虽然不用像新实验那么复杂,但是样本却是浪费了,还是得去找华科院申请。
*
华科院就在隔壁,福福换下白大褂,跟在谭主任身后出去往华科院而去。
到了地方,事情果然如谭主任所料,对方死活不同意再多提供一份样本给他们,哪怕样本量减半也不成。
理由据说是“华”的能量不足,他们现在只想让“华”将剩下来的能量专注于华科院这边的科技以及武器研究。
听到这话,谭主任不禁据理力争:“我知道科技发展很重要,可是我们这边的研究也很重要好吗?如果真的能够研究完成,那往后我们华国人的体质就能往上得到一个质的飞跃!很多现在我们无法治疗的疾病都能得到有效预防!你没听‘华’对这个的介绍么?”
对方:“听过,可是科技更重要,落后就要挨打!我们只要把自己的科技力量跟武装力量升级起来,还不怕以后提升体质?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不多那一种药。”
谭主任顿时气结,跟对方吵作一团。
两人吵得颇为激烈,眼瞅着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搞不完,福福垂垂眼,转身出了门。
她顺着贴在墙上的标识一路往华科院深处而去,拐过几道弯,又经过了一个大湖,最后来到一栋红色的小楼前。
然后站在楼门前,掏出一张蓝色的卡在门禁上刷了下。
那门禁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等她刷完卡之后,门禁猛然“嘟——”的一声,弹出一个极具科技感的发着光的窗口,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影出现在里面,看到她,顿时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福福?你终于想通了,要来我这边吗?”
福福看着对方愈发苍老的面容,眼神一闪,“不,我是来找您帮忙,想再申请一份样品的。”
老人的笑容顿住,突然不想让她进来了。
哪知福福却是弯起眼笑眯眯:“五年前,您答应过我日后可以无偿向您提出一个要求的。”
老人一下僵住:“啊这……”
“您可不许反悔哟。”
福福笑得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伸出细白的手掌,掌心托着几只密封的试管:“您看,我们已经做出了初代,这次若不是设备老化导致样本混合,出现意外,原本我们今天应该就能顺利拿到成品,开始复制二代的。”
看着躺在少女细白掌心的东西,老人的眼倏地瞪大,面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嘴里更是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华’都说我们绝无可能研究出来的!”
福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它说不行就不行吗?它又不是神。”
老人顿时咂舌——
虽然还是有些不舍得浪费能量,但是他也知道这药物若是能最终成功研制出来,对世人的意义有多大。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会帮你再弄一份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