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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融照常宅着,也不去管。
    她闲来只问了问白芙哥哥的盯梢情况。
    白芙为难摇头:“我哥哥说,罗二爷好像被侯爷的事吓着了,这阵子一直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什么异样。姑娘,还要盯着吗?”
    许融想了想,道:“盯着吧。”
    她不想揽事,但出于对许夫人能力的不信任,这条线还是留着,横竖有人手使,盯一盯也不费她什么神。
    白芙答应了:“是。”
    **
    在白芙哥哥盯出个结果之前,许夫人那边终于出成果了。
    困境中能见曙光,许融也觉欣慰,亲为许夫人奉上茶后,便问她:“娘与张夫人那边搭上话了?她怎么说?”
    许夫人道:“嗯——”
    伸手端茶,忽然手一抖,大半盏温热茶水都倾在炕几上,淅淅沥沥往下流淌。
    白芙轻呼一声,忙去寻布巾来擦。
    许融未动,目光探寻地望向许夫人。
    她看得分明,许夫人这不是正常失手,而是笼在一种近于失魂落魄的情绪里,这不符合她此刻应有的状态。
    许夫人没看她,嘴唇蠕动了一下:“说……你弟弟就快能出来了。”
    白芙一听,先喜悦起来,大着胆子抬头插了句话:“这可好了!太太和姑娘都能放心了。”
    许融没说话,静静地仍旧望着许夫人。
    许夫人:“……”
    她应当有下文要说的,但是在“女儿”似等待又似已经了然的目光注视之下,她居然说不出来。
    许融终于催促着唤了她一声:“娘?”
    却似打开了什么开关,许夫人两行泪被唤得直落下来。
    白芙唬了一跳:“太太?”
    主母柔弱家中上下共知,但这样垂泪也忒没头没脑了些。
    “融儿,娘对不起你,”心防垮塌的许夫人痛哭出来,“可你弟弟的命攥在人家手里,娘也是没办法——”
    “萧家提了什么条件?”许融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
    许夫人:“呜……呃!”
    她猛地噎了一声,拿眼尾往许融面上扫,“融儿,你,你知道——”
    许融本来不知道,但许夫人这个反应,完全不打自招,她道:“我们家便没别的亲朋故交吗?只能去求萧家?”
    许融让许夫人去找中人,正是试图拉入第三方绕过很可能在里面掺了一脚的萧家,没想到许夫人忙活了一大圈,仍旧一头钻进了别人的圈套。
    许夫人先嚅嚅着:“找了好几家了,都推说分量不够,当不了这个中人,又说英国公夫人脾气坏,不敢去碰钉子,总之都不肯帮忙……”又急急地道,“但我没求萧夫人!是她先叫人送了话来,我才去的。”
    许融看着她,以眼神发问——所以这样你也没觉得不对?还答应了人家的条件?
    许夫人的底气瞬间又降下来:“你弟弟在县衙关了快十天了,英国公夫人说什么也不肯松口,找县衙不管用,顺天府我都去过了,府尹要巴结英国公府,仍是拿英国公夫人那篇话敷衍我,我……我还能怎么办,呜呜——!”
    许融不为所动,只再问她一遍:“萧家开了什么条件?”
    “……萧夫人说,要你嫁给萧信。”许夫人眼神闪躲着,小小声道。
    许融没听清楚,问道:“谁?”
    “萧信。”许夫人拖拖拉拉地补充,“就是萧伦的二弟。”
    许融静了片刻,点点头:“哦。”
    她没再接着问下去,无论个中有多少离奇内情对她都已不重要。
    许夫人自己忙忙剖白:“我原说了,萧伦既然变了心,那婚事不成也罢,只要能把章儿放出来,旧事一笔勾销,往后我也不对人说他家的不是就是。谁知道,萧夫人却不肯应,说外面流言不休,犹在传萧伦有谋害未婚妻的嫌疑,只有你照旧嫁入萧家,才能将流言抵消……”
    许夫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将要把女儿推进什么样的未来,她还没有糊涂到不知道。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这块眼看要叫人剜了,形势迫着她有个取舍。
    这就是她的取舍。
    许融的目光在屋内游移,不予回应。
    白芙实在忍不住了:“可是太太,让姑娘嫁给萧二爷算什么照旧呢?他是萧世子的弟弟,还是个庶子,这、这——京里有规矩的人家哪有这样行事的!”
    “谁说不是呢。”许夫人并不怪她无礼,苦巴巴地道,“我也同萧夫人吵了,再不济,让融儿还嫁萧伦便是,不也一般洗刷他的嫌疑吗?萧夫人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来晚了一步,先前他家要弥补,我拖着不应,如今常家已经寻了保人先递过话了,萧伦与常二姑娘才合了八字,般配得很,融儿——融儿只得去配萧信了。”
    白芙失声道:“什么?!”
    许融并不觉有多么意外,她只分神看了许夫人一眼,就又去打量屋中诸物了,床,桌椅,梳妆台,各色摆件……
    许夫人捏着帕子,呜呜咽咽,“我知道委屈了融儿,可萧夫人是唯一肯登张家门的人,这天一天凉似一天,我连床被子都送不进牢里,章儿一个人在里面——想一想,我这心就揪起来痛。融儿,你也心疼心疼你弟弟吧,你可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许夫人说到后来,十分情真意切,但这次没唤回许融一个眼神,许融只是专注在自己的打量里——
    看样子都挺值钱,随便弄几样出去,安个小家应该不难吧?
    继承了人家女儿的身子,若能凑合过,许融也就凑合了,帮扶帮扶家计,照顾照顾弟弟,她不是不可以。
    可许夫人是这个样,许华章又是那个样。
    不必多形容了,三个字总结:带不动。
    那就也不用费劲了。
    许融打算跑路。
    她这里盘算,炕桌的另一边,许夫人也不是不愧疚,又忐忑——许融太平静了,她摸不准底,不知该怎么办,满口便只晓得许诺:“融儿,你别生气,娘一万个不舍得叫你去屈就那个庶子,可眼下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你帮帮娘,娘能替你打算的,一定也不会亏待了你,照着先前那些备好的嫁妆,娘格外再给你加上一万两现银和一个十顷的上好田庄,你带着这些到了萧家,凭怎么手松都够使了。萧夫人倘若敢给你气受,那时你弟弟也回来了,娘用不着看她的脸色,自然给你出头——”
    许融倏忽回神。
    她根本没在意许夫人说的最后半截,注意力全被前面那句吸引住了。
    现世时,一个八十平米的小套房就掏空了她,许夫人一开口,使用的计量单位是什么——顷?
    一万两和十顷,这是两笔即便她还没摸清这时代物价细况也可以立刻意识到其惊人的财富。
    从穿以来,左一个侯府,又一个公府,在身边人口里像菜摊子上的大白菜一样一个摞一个,直到此刻,这些世家豪贵才以一种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向她显示了自身的力量——有钱,非常有钱。
    哪怕是败落中的吉安侯府,没了权势,几辈子积攒下来的财富仍然在。
    许融转回目光,很和气地道:“让我想一想。”
    第5章 伪少女与真少年
    许融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隔天长兴侯府的萧夫人就携替她准备好的新未婚夫萧信登了门,正院传过话来要她去相见。
    白芙慌了手脚,在屋里乱转:“姑娘,这可怎么办?太太怎能真的听信了萧家的摆弄,这事倘真成了——姑娘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里头的荒谬尴尬说不尽,白芙随便一想都站不住。她心中本来尚存对许融的淡淡疑惑,但此时全抛去了脑后,主忧臣辱,主子将没好日子过,她做人奴婢的又往何处去立足?
    许融安抚她:“没事,见一面而已。”
    这事绕不过萧家,那么见一见正方便她作出判断。
    前来传话的钱嬷嬷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脸色,见此松了口气,忙忙安排白芙替她梳妆。
    钱嬷嬷是许夫人的心腹陪房,白芙虽不情愿,也只好转回来听令。
    这是她做惯的差事,不一会儿就替许融梳好了发髻,插上一对珍珠簪,再描了螺黛,点了唇脂,最后换上新衣裳,应季的菊绣缘边鹅黄衫,绣花鞋面上撒开十二幅罗裙。
    白芙忙碌完后往旁边退开,许融自己侧身对镜照去,颊边金珠耳坠一晃,她唇弯起,十二分满意。
    完妆美出新高度。
    钱嬷嬷小心翼翼地催促:“姑娘,该出门了吧?”
    “走吧。”
    许融心情很好,冲镜子眨下眼,提裙出门会客去。
    客是恶客,来意不善。
    但许融也不是真的要被母亲推出去填坑的可怜少女,她迈过门槛,轻轻俏俏抬眼一望。
    上首两人,一人自然是许夫人,见到许融,慌忙堆出一脸笑容,另一人则年四十许,面庞富态安然,眼神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居高临下。
    比许夫人更像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这气派贵妇不用说,自然是萧夫人了。
    许融不多看,眼波一转,又往萧夫人侧后方看去。
    那里立着一个少年。
    少年很瘦,很高,穿件墨蓝直缀,衣裳是好料子,小帽上缀着一小块白玉,质地如凝脂,也是块好玉,腰侧另有一块差不多品相的葫芦玉佩与荷包等物垂挂下来,足下乌靴一尘不染——总而言之,他和许融一样,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打扮后才来亮相的。
    但能粉饰的只有身外物。
    少年的头低低地耷拉着,只露出一段苍白脖颈,连长相都叫人看不清,肩背处平直,应该没有驼背的毛病,却脚尖一岔,偏偏怼出去两分颓势。
    一股别扭劲儿,活脱是个问题少年。
    许融扬了扬眉,走进去。
    上前行礼,许夫人在这些不要紧的事上十分肯心疼她,马上站起来扶她:“行了,你身子才好些,别劳累了。”
    俨然一个爱女如命的好母亲。
    右首的萧夫人看着这一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转头吩咐道:“二郎,你也该与大姑娘见礼了。”
    问题少年脚下不动,脑袋也不动,维持着那副惫懒身姿,只把手抬起来对着许融拱了拱,道:“大嫂安好。”
    ……
    萧夫人色变。
    许夫人脸色青青白白,变得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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