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蛋黄酥放到预热好的炉子里,定好时间,又转身从小抽屉里拿出了精心密封好的分装小袋猫粮。
这还是陆老板买回来亲手装订真空的——因为猫咪来店的时间不一定,有时候隔天就来,有时候一星期不见踪影。本着食品行业安全第一的概念,陆老板总觉得开封久了的猫粮不卫生。
就在他蹲在门口喂猫的时候,快递小哥已经在派送下午的快递了。
“陆老板!”快递小哥骑着摩托,带着小山堆一样的包裹,风驰电挚地飞了过去,头也不回,只给他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有缘再见!”
这是又忙疯了一个。
快递小哥一走远,陆向阳突然想起早上他说起徐姨的铺租。他连忙拿出手机,把租金从微信上转了过去。
他容易忘事,想到的事要马上去做,否则过会儿就全都烟消云散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徐姨年过半百了,但她老人家时髦得很,微信网购看直播她都会,上回来店里收租,陆向阳还看见徐姨在玩保卫萝卜。
街坊总有闲言碎语说徐姨独居多年,是性格不好脾气差云云。但陆向阳觉得,像徐姨这么乐观积极的人,心态一定是不错的。
微信的扣款提示来得很快,手机跟着震了震。
穷苦的陆老板不忍直视这笔巨额支出,痛心疾首地锁黑了屏幕。可下一秒接踵而来的震动让他措不及防又打开看了一眼。
是徐姨发来的信息。
“朋友已确认收款。”
陆向阳正在切换小花改过的输入法,还没来得及回复,徐姨的第二条信息又发了过来。
“八月份店租已收到,谢谢。”
陆向阳心里隐约觉得奇怪。
按徐姨的习惯,她老人家是用手写输入发信息的。什么时候打字速度这么快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吃了一大杯巧克力脆脆冰淇淋,好饱啊嗝。
今日科普:追根溯源,蛋黄酥里面的咸蛋黄大揭秘!
ps:打字速度很快的另有其人呢……
第3章 周奚
疑惑归疑惑,陆向阳还是很快回了信息过去。
“徐姨,听小哥说您身体不太舒服,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陆向阳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徐姨回复。
有的人生来记不住恨,但恩情向来能记得很清楚。他孤身一人来到棉城谋生的时候,无亲无故,徐姨租了他这间铺子,少收了他一个月的押金,还留他吃了顿饭。
那顿家常菜的味道,陆向阳记到现在都没有忘。
徐姨说,你们这些去外地打拼的孩子可真不容易。
陆向阳对这种家庭背景问题十分敏感,他埋着头假装专心吃饭,也没敢往下问。
后来街坊传来传去,说徐姨这辈子没有结婚,年轻时候当了幼儿园的园长,一心只顾着工作,一忙就忙到退休了。
说来也巧,徐姨上班的幼儿园也叫向日葵——向日葵幼儿园。也落在花卉街道,离他的店并不远。有时候总有一两个心大的路痴家长,一导航就导到了陆向阳的店门口。
祖国的小花朵长大了,园丁就老了,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唯一庆幸的是,徐姨在附近有几个小店收租,加上退休医保之类,也算是衣食无忧。
猫吃完了那口比米还贵的猫粮,满意舔着爪子洗了把脸,大摇大摆地走了,尾巴翘得老高。
“操。”陆老板抓着手机站起来,“猫为什么不用干活?”
九月的晨昏线像是被扯短了一截。才刚过六点,天幕垂垂沉下,楼房的轮廓隐没在落日晚霞里,只留下几缕黄金光,温柔地趴在工作室的窗台上。
黄昏降临,街灯依次亮起,鸽群高高的从头顶掠过,拉着长长的哨声。下班的人们从马路对面蹚来,欢声笑语。陆向阳推开玻璃门,屋里的浓郁奶香随着凉风四散而起,交杂在家家户户做饭的烟火饭菜香气里。
是归家的味道。
都市的夜很亮,亮如白昼,一地纸醉金迷,满街灯红酒绿。
可棉城太小了,这些细碎的温馨兜兜转转,像天上繁星,足够点起整座城的温度。
陆老板借着天赐的黄金光,给刚的蛋黄酥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黄昏下的温暖。
店门一开,隔壁青青花店的老板就循着香味探头探脑的过来看了一眼。
陆向阳瞧见有人来,先喊了她一句:“青青姐,下班啦?”
青青姐这个称呼是跟着小花喊的,陆向阳没打听姑娘年纪的习惯。
“是啊,今天有客户开业要了二十几个花篮,可累了。”青青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小尾指上勾着一串钥匙,看样子店门已经锁好了。她朝陆向阳笑了笑,“小花妹子呢?”
“去城东送货。”陆向阳看了看钟,“也该回来了。”
“你心也太大了。”青青说,“现在天暗得快,晚上的活少让她出去跑,万一碰上个啥呢。”
陆向阳认同地点着头:“行,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谢谢青青姐。”
青青家里条件挺好的,父母是生意人,支持她开了个花店,在棉城有车有房,算个小富婆了。她把东西堆到车尾箱,挥了挥手开走了。
陆向阳倚在门口,眉头越拧越死。他的手机嘟了好久,霍小花还是没接电话。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小电驴开出去是满电的,不至于半路没电。
难道是坏了?这孩子迷路了?
……
陆向阳愁得不行。
傍晚的光很快就散干净了,黑夜沉沉地压了下来。
突然从转角冲出来一道熟悉的灯光,明晃晃的亮白色直接照到玻璃门上,陆老板差点睁不开眼。
那人还拼命按着喇叭,按得震天的响。
声音很耳熟,是他的小电驴。
“小花?!”陆向阳连忙冲过去门口。
听动静慌慌张张的,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小花在店门口把小电驴往地上一撇,顾不上停好位置就一头扑进了店里,辫子被头盔压得松松散散。
她恐慌地朝陆向阳喊:“有人追我!”
陆向阳眯着眼去望,身后果然跟来了几辆摩托,都是私自改装过的,加了好些奇形怪状的部件。连消声器都动过手脚,发动机的声音吵得心慌,连窗框都在嗡嗡震动。
一二三四,下来了四个人。
霍小花吓得脸都青了,整个人缩在工作台后面,像只瑟瑟发抖的小松鼠。
“哟,你还有去处呢。”走在最前的男人穿着个宽大的背心,头上还染着一撮艳丽的红色,用发胶抹得一卷一卷的,像只烫头的公鸡。
陆向阳拦在小花身前,抱着双臂盯着他们:“干嘛?”
公鸡男没理他。他大老远就看见台上放着的蛋黄酥,不知道是饿了还是为了给陆向阳一个下马威,他歪着嘴,摆出一副混蛋街霸的样子,抄起蛋黄酥就咬了一口。
他边咬边叫嚣着:“我可告诉你……”
蛋黄酥碎得酥皮直掉,饱满的馅裹着流油的蛋黄一股脑涌进了他的嘴里。
温度高的时候,蛋黄的油脂馥郁,松软起沙,跟豆沙几乎融为一体,口感绝佳。
公鸡男的话没能说完,整个人跟装了消音器似的突然没了声,连凶狠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他被蛋黄酥的馅烫到了,还烫得不轻。
陆向阳手炒的豆沙质地绵厚细腻,看上去无烟无气,但实际极能藏热,温度一时半会还凉不下来。
“操!”
公鸡男的舌头都烫直了,他气得抓过摩托头盔,往桌子上重重一砸,身后的三个人见状立马围了上来。
那盘蛋黄酥被不偏不倚砸了个稀碎,陆向阳眉头微微跳了一下。
公鸡男摩拳擦掌地一步步走上前来:“她亲爹都不管的事儿,你管个鸡毛?”
“你连他亲爹都不是。” 陆向阳的眼神很冷,纹丝不动跟着回了一句,“你管个鸡毛?”
空气里全是挑衅的味道。
“她爹赌钱,欠了一屁股债。”公鸡男扯着嘴角,指着角落里霍小花露出的半个脑袋,恶狠狠地说,“还不起了,让我们来找他女儿要钱!”
“凭什么?”陆向阳活动了一下手腕,他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冤有头债有主,有事找她爹去。少来我的店里撒野。”
公鸡男身后有人开口了,嗓子粗得像只老鸭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她前阵子卖了辆川崎,都知道她手里有钱,快还钱!”
川崎,陆向阳知道,是小花第一次来面试开的那辆赛车摩托。
“那是我妈的救命钱!”小花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我没有这样的爸!”
“操,你还想赖账?!”老鸭子粗着嗓子喊,从他的手里径直摔出来一个啤酒瓶,在半空划出条绿幽幽的抛物线,正好砸在工作台面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玻璃渣溅得四分五裂,撞击的巨响里夹着小花恐惧的尖叫。
陆向阳的身体刹间绷紧了,他单手一撑翻过工作台,身手敏捷利落,像豹子般冲上前去,拳头狠狠地砸上对方的脸。
速度很快,公鸡男的眼神还没从那堆玻璃渣上挪回来,迎面一阵风,还没能做出反应,就被他砸出了一鼻子的血。
又稳又狠。
店里炸开了锅。
“我操!”
公鸡男捂着鼻子连退了好几步,血在他脸上糊得到处都是,身后的老鸭子破了音跟着喊:“操你妈!给我砸!”
紧接着从身边又摔过来一个啤酒瓶,迎着脸撞上来,跟额角碰了个正着,陆向阳听见自己的耳边嗡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