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照!”
“照儿!”
无数声呼喊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又一点点离李照而去。
咚。
李照最后听到的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她也看到了自己靠在城墙上的身体,以及自己身后的那个持刀的狰狞男人。
“亲爱的,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的。”
与那男人狰狞面容全然不同的温和声音在这对视的一瞬间直击李照的脑内。
之后,李照看到那个男人伸手扶住了城墙边摇摇欲坠的残骸,只手捅进了残骸的横断面处,等到他的手再出来时,其掌心就已经抓了一把灰白色的碎片。跟着,那些碎片一点点融成细沙,从男人血淋淋的指缝间流失,落在地上后转瞬无痕。
他是裴朗明。
失去意识前,李照的大脑得出了最后一个结论。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松无恙提剑闪身到了男人身前,她抬臂沉腕,长剑已然刺在了男人的胸口,剑锋却再不能前进一寸。
“我不杀你,滚吧。”男人冷漠地扫了一眼松无恙后,拍了拍手掌上的污秽,转身走了。
松无恙要追,可她不过眨了眨眼睛,那男人就消失在了她面前。
“救人——”
阮素素崩溃地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去拾滚落到地上的人头,嘴里叫嚷着救人,救人,脸上却只剩灰白。
“怎么回事?那是谁?”跟在阮素素后面的顾奕竹有些茫然,他像是根本看不懂一般,扭头指着那倒在地上的尸体,问薛怀道:“素素是不是累坏了?她抱着的是谁?那不是小照啊!那不是小照……”
人群中,不知谁先起了一声头,嚎哭出声。
“起来,我们杀进去。”薛怀红着眼睛走近阮素素,他一把将阮素素拉起来,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到了不远处策马而来的第二波援兵。
陈为仁领头,薛如意侧翼,后头跟着浩浩荡荡的从各地赶来的文士。
几年来,薛怀从没有一刻是像此时此刻这样,希望如意不要与自己相见的。
“哥。”
薛如意对于薛怀等人呆愣在城外有些不解,连忙勒停了身下马儿,快步冲了过去,口中怪道:“哥?你们怎么不进城?这东城门不是已经清得差不多了?”
“哥……?”
一点点走近的薛如意看到了薛怀身侧魂不守舍的阮素素,也看到了她怀里的人头。
“这谁啊?是我们的兄弟吗?快带去厚葬吧,进城的计划可不能耽搁!”薛如意没想那么多,过去拉了一把薛怀,说:“照儿姐姐的计划是要在天黑之前攻下长安,你们即便是手足情深,那眼下也不是用情的时候。”
薛怀慢半拍地嗯了一声,脸上颓然加重。
“是了,小照的计划。”顾奕竹像是被一棒子敲醒了一样,猛地回神,转身就往城里走,“攻下长安,驱逐英吉利亚人,毁掉皇室。”
“计划的最后——”
锦囊,对,锦囊!
顾奕竹慌张地顿住步子,上下左右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衣袍,最后总算从湿漉漉的袍子里摸出了一个已经被染红的绸布袋子。
可等到顾奕竹将绸布袋子里的纸取出来打开时,所看到的却叫他眼泪夺眶而出,将他的视线给糊了个通透。
再见。
小小的一方纸条上,李照只留了两个干净利落的字,一如当初平南谷外,她恣意妄为地将他拽上贼船一般,不留余地。
“照儿——”阮素素仅仅抱着怀中已经失去温度的头颅,不禁仰头朝天,痛嚎出声。
本来已经走出几步的薛如意脚下一顿,回身望向薛怀。
“哥,素素姐在说什么?”
“哥,说话啊!”
“哥,告诉我,那不是照儿姐姐,对不对?”
薛如意设想了许多许多与李照相见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死亡。
过去的几年中,薛如意与李照通过的书信只怕早就超了上千封,她仰慕这个永远有着奇思妙想的姐姐,更是无比地期待着自己能跟在姐姐身边历练。
再不忍看着妹妹脸上表情徐徐崩塌的薛怀一把将妹妹拉入了怀中,他哑着嗓子,沉声说道:“乖,如意,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不能让这些亡魂白送了性命。”
说完,他抬眸看着城门口,眼中比过往更加坚定。
他想着,这个消息不能传开,不能传到各地,更不能传到丁酉海他们的耳中,起码是大业尚未完成的现在不能。
但他不知道的是,丁酉海已经没有机会再听到这个消息了。
柳名刀与丁酉海所率领的德胜军在撤离岭南道时正面遇敌,他们且退且守之后,被敌人围困到了一处山坳。
原本只要死等,黔中道那儿等不到柳名刀和丁酉海的德胜军就会前探回援,柳名刀他们自然也就有救了。只是丁酉海挂念着李照的计划,更担心李照的安危,于是力排众议,只身单刀为柳名刀等人引走了绝大部分的火力。
背负着李照死讯的邮箱客在翌日夕阳西斜时,赶到了黔中道。
彼时刚喘息一口的柳名刀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河边的凉水,就看到了邮箱客额间的白麻布,以及他手里捧着的白色绢花。
“什么意思?”柳名刀不作他想,他甚至连伸手都没有伸一下,只是木着脸看着那个邮箱客,直到看得对方惶惶然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