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什么?”
终究是皇上,再宠爱的妃子与自己的性命相较,孰轻孰重不用衡量。
“别院的宫人指认,庆妃的人贿赂了别院的总管,您之所以去瑶池,宠幸了…那位刺客,皆是被人安排好的。”
沈南苏不偏不倚说出自己查到的事实,任皇上浮想联翩。
“刺客是庆妃的人?”皇上眼中阴鸷闪过,再联想那日的巧合不由信了几分。
那日他不过饮了两杯果子酒,竟会这般眩晕,原来是有人特意引他上钩。
刺客自尽,死无对证,好一个庆妃,倒没看出来有这般心计。
“还有呢?”
沈南苏摇头,“与皇后宫中接头的人死了。”
“什么也没交待?”
“属下失职,没撬开口。”
沈南苏叩首,眼中冷锋一闪而逝。
人是死了,被他弄死的。
皇后的人去了别院不假,却什么也不曾做。
“那下毒的是谁?”
沈南苏依旧摇头。
皇上咳了一声,拿帕子掩住口鼻,一丝血迹赫然在目。
刺客留下的伤口并不致命,致命的却是他身上的毒。
潭山一行,他遭遇两拨刺杀,一在明一在暗。
明处的刺客已死,背后的主使也浮出水面。
暗处下毒的人却毫无踪迹可循。
“再接着查,看到底是谁下的毒?”
若说是皇后下的毒,他并不相信,皇后懦弱,大皇子愚钝,两人倒还不敢生出谋害他的心。
“是,”沈南苏垂下眼,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外面飘起了雪花,从温暖的宫殿中出来,被冷风一吹,沈南苏紧了紧披风,迎着寒风踏入了雪花之下。
深红色的宫墙,巨龙盘踞的廊顶,都被淹没在暗夜之中。
通向后宫的巷道里,沈南苏的身影如幽灵般飘过,让路过的小宫女以为撞了鬼,此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惊得小宫女手中的灯笼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长夜漫漫,雪色如霜,不久便为这偌大的殿宇裹上了一层白色。
第125章 最后一案12
万寿宫中,太明朝最尊贵的女人,当朝太后正撸着怀中的猫儿与身边的女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向来保养得宜的太后除了眼角有几丝细纹,几乎看不出衰老的痕迹,与皇上站在一起,甚至比皇上还要年轻几岁。
此刻却面带愁容,叹了口气道:“皇上遇刺,你说是不是…”
女官发色黑白相间,眼见着比太后年纪大些,她只听了半句,便出口劝道:“太后,慎言…”
太后却不以为意,“这宫中除了哀家与你和这猫儿,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
“太后,”女官面露哀求,“太后,秘密既是秘密,便不要提起了罢,万一皇上知道了…”
“哀家也不愿再提,可,谁知道宫里哪位是那边的?哪个皇子与他流着同样的血?”
太后揉了揉额头,“这几日,我总想起旧事,哎,民间有传言,但凡惦记前尘往事,必遭灾殃…”
“太后…”女官一边替她捶背,一边不赞同的制止了她的话。
“好了,不说了,”太后似对女官颇为容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随我来此已经四十多年了,也多亏了有你在我身边。”
说不提了,出口的依旧是从前。
太后喜静,万寿宫常年供奉着一尊菩萨,某些日子里,总是烟火缭绕,无太后允许,即便是宫中得宠的嫔妃皇子也不得进万寿宫一步。
此刻,殿内寂静空廖,惟有佛香袅袅,殿外雪花飞舞,向来稳重的万寿宫宫女踩着错乱的步子踏上了殿外的石阶。
脚步声在一室清静中犹为急促。
“去看看吧,”太后朝身后的女官摆摆手。
“是,”女官福了福身朝殿外去了。
太后闭上眼靠在了软榻上,一只手轻抚着猫儿,似从鼻腔里发出的呓语,“别慌,别慌…”
话音刚落,女官从殿外进来,无论何时,女官的脚步都是从容不迫的,抚慰了太后略有些浮躁的心。
“太后,”女官轻柔的唤了声。
“出了何事?”太后稍稍坐直了些身子。
“皇后宫中的春姑姑自缢了。”
女官的声音依旧不急不徐,说起人命像似死了只猫儿狗儿。
“怎么回事?”太后的声音尖利了些。
女官摇头,“听说上半夜皇上唤了皇后去乾德宫,之后便没人再见过春姑姑,直到皇后回到宫中,派人去唤春姑姑,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难道是皇后派人刺杀皇上的?”
想到皇上身上的伤,太后咬了咬牙,怒道:“是不是听到传闻皇上有意立誉儿为太子,她干脆先下手为强…”
“太后,皇上未必以为是皇后做的,”女官一句话抚平了太后的怒气,“不然,就不是半夜派人来唤皇后了。”
“那春姑姑为何自缢?还不是做贼心虚?”
太后一句话直指问题所在,女官听了也不由摇头,直叹皇后身边的人蠢。
那春姑姑是皇后还在平江府做吴王妃时的丫鬟,主仆也相伴二十多年了,若说春姑姑此时死的没有蹊跷,谁也不会信。
尤其是皇上。
乾德宫中,王公公正跪地回禀:“着人验过了,春姑姑确实是自缢,但奴才却在春姑姑住的房中发现了这个。”
王公公说着捧过手里的东西呈给皇上,皇上接过一看,顿时气的又咳了起来,“孽子…”
原来王公公呈上去的是一角袍服,银白的布条上夹杂着金丝,这料子只有皇子才能用。
“老大今夜进宫了?”但还是要求个明证。
“是,奴才去请皇后时,大皇子还未出宫,”王公公眼观鼻鼻观心。
“老二呢?”
“今日并未入宫。”
“唔,老三去了长垣府,老四呢?”
老四虽只有十岁,与老大却是一母同胞,同为皇后所出,难保会做出什么事。
“不若奴才招来四皇子宫中的小太监问问?”王公公试探着问道。
“去。”
皇上挥手,王公公退去。
小半个时辰后,王公公来回话,“四皇子宫里的奴才说,四皇子戌时便入睡了,直到如今还在睡着。”
皇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王公公又倒退着走了。
老五老六都是小娃娃,那衣料子无论如何不是他们的。
如此看来,在春姑姑自缢前,出现在春姑姑屋中的惟有老大了。
他去做什么?杀人灭口还是威逼利诱?
一夜未眠,皇上心力憔悴,胸口的伤隐隐作痛,但骨髓里的毒却是时刻在要他的命。
十七年前,手足相残,直至今日,变成了杀夫弑父。
皇家无亲情,亘古不变的道理。
报应啊…
又过了两日,皇上爱妃庆妃突然香消玉殒。
皇后被夺了后宫权柄,大皇子被禁足,无诏不得进宫,这等于变相的圈禁。
重臣哗然,却也有人赞皇上英明。
这一场宫廷丑闻,最终在悄无声息中尘埃落定。
然皇上却深知,他剩下的时候不多了…
在庆妃病逝前夜,终年不出万寿宫的太后去了庆妃宫中。
两人说了什么,已无人得知,只是从庆妃宫中回来后,太后大病了一场,身体渐渐衰败下去。
此时,皇上与太后相对而坐,倒与母子无异了。
沉默良久,还是皇上先开了口,“母后,你擅水吗?儿臣听闻东离国人皆擅水,便是连家族象征都是深海中的白阗和玉。”
“皇上都知道了,”太后面上的讶异一闪即逝,抚猫的手只是顿了顿,她早该想到的,自皇上登基,这十七年来,皇上尊重她这个母后,却并不亲近。
“是,”皇上捂嘴咳了咳,十七年来,母子俩第一回 这般敞开心扉。
太后蛾眉深蹙,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皇儿,是母后对不起你…”
皇上忍不了殿中浓郁的燃香,让人打开了殿门。
殿外一片雪亮,前几日的雪积了一尺厚,到的今日还未融化。
皇上被白雪刺痛了双眼,闭上眼缓了缓,“母后,儿臣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