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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砰——”
    三人重重地摔在厚厚的枯叶上。
    一口鲜血从夜来香的嘴里涌了出来。
    林酒儿爬到夜来香身旁,抓住夜来香的胳膊,哭道“娘,娘——”
    夜来香泪眼蒙胧地望着林酒儿,哽咽道“你叫我什么?”
    林酒儿搂抱住夜来香的脖子,大哭道“我叫您娘啊,您是我的亲生母亲啊——”
    孟水芸微笑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虽经常见面,又才相认的母女,眼泪簌簌而下。
    突然,夜来香仰起头来,无数火把出现在山谷的悬崖上,众多的日本兵举着火把,用日语大声的叫着“她们就在下面,放火烧死她们,这山谷是幽闭的,逃无可逃——”
    夜来香大惊。
    一个个燃烧的火把被丢了下来。干枯的叶子,枝枝蔓蔓燃烧起来。熊熊大火唤醒了夜来香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个久远的深夜啊,那个火光熊熊的山谷啊,那个被自己丢弃在山谷的女儿啊——
    惊惧的夜来香突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不,自己一定要将表姐和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眼泪涔涔,天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回到自己身边,这是上天在体恤自己,自己怎么可以让悲剧再一次上演,让女儿命丧在此?
    冥冥中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夜来香挣扎着站起。
    满是血污的手伸向孟水芸,蓬头垢面,浑身伤痕累累的夜来香含着泪花哽咽道“姐,我们快走——”
    这一声“姐”啊令孟水芸彻底泪如泉涌。
    艰难地将林酒儿背在身上,孟水芸道“我们走——”
    四处蔓延的火焰中,夜来香,孟水芸两人带着两人共同的女儿疯狂地奔跑着。树枝抽打着三人,火舌舔噬着三人,荆棘扎着两人的脚。
    突然,夜来香停住了脚步,自从日本华东区间谍组织搬到蓝翅孤岛后,自己就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地形和地势,这处山谷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的,曾攀援着绳索下到这里,看到一个底矮的溶洞从山谷底部通达海边儿,为何现在却不见了那个溶洞?
    火舌逐渐逼近三人,烟雾将三人包裹住。
    林酒儿被烟雾呛得不断地咳嗽着。
    夜来香跪在地上,疯狂地用手挖掘着枯黄的树叶,腐烂的树叶,将枝枝蔓蔓扯开。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一定在这里——”
    十根手指磨出了鲜血。
    孟水芸心疼地抓住夜来香的胳膊,哭道“凤凰——”
    两眼瞪得大大的夜来香从孟水芸的拥抱中挣脱开,继续疯狂地挖着,挖着,撕扯着。
    突然,三人眼前一亮,三人面前出现一个底矮的被藤蔓和枯黄树叶遮挡的洞穴。
    “快,快——从这里钻出去——那边就是大海——”夜来香朝两人唤道。
    “娘——”林酒儿心疼地唤道。
    夜来香哽咽道“娘不疼,快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孟水芸和林酒儿俯身,朝洞穴里爬去。
    三人在黑漆漆的洞穴里,艰难地爬啊,爬啊,不知道爬了多久,三人终于来到大山的另一侧,面朝大海的沙滩。
    黑夜中,一轮模糊的月亮被乌云遮挡着,发出淡淡的光芒。
    海水拍击着海岸的岩石,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孟水芸背起林酒儿,在夜来香的保护下,三人朝海边跑去。只要朝着东边儿跑,就能寻到锄奸团藏匿在一个地点的两艘渔船。
    突然,夜来香停住了脚步。
    “不,我们不能去寻那两艘渔船,想来,现在那两艘渔船已经被他们发现了,毕竟两艘渔船的目标太大。”夜来香道。
    “那我们怎么办?没有船,我们跑不了啊——”孟水芸道。
    突然,夜来香看到距离三人很远的一个信号塔,是的,在信号塔的下方停泊着几艘小艇,那是负责信号传递的日本间谍所乘坐的。
    “突袭信号塔,夺取小艇。”夜来香重重地说道。
    ……
    信号塔将灯光扫射进茫茫大海。
    几个日本兵正在信号塔里密切地观察着大海。
    在中国百姓看来,这几个人都是普通的中国人,都是普通的信号塔混饭吃的人,没有人知道这几个人却是日本兵,负责监视中国军民的日本兵。
    夜色中,一队日本兵快速朝信号塔跑来,顺着旋梯快速跑上信号塔上面,日本小队长向信号塔里的几名日本兵紧急训话,要求四人严密监视海面,一旦发现夜来香等人逃逸的蛛丝马迹就立刻报告。
    “嗨——”信号兵认真道。
    小队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名留有一撇卫生胡的日本小队长带着自己的兵士走下旋梯,朝远方追击去,试图寻找到任何一丝有价值的信息。
    夜色中,孟水芸三人悄然接近信号塔,信号塔下有几艘小艇漂泊在海面上。
    孟水芸背着林酒儿,夜来香断后,三人朝其中一艘小艇快速跑去。
    就在三人即将接近小艇的时候,之前那名小队长竟带着日本兵回来了。这名日本小队长本意是回来布置个新任务,却不想意外的发现了夜来香三人的行踪。
    狂喜的日本小队长大叫着道“支那猪,她们在这里——”
    日本兵纷纷将长枪对准了三人,听到叫声的四名信号兵从信号塔的窗户里探出头,纷纷将枪口对准了站在信号塔下的三人。
    三人慢慢地倒退着,朝一艘小艇退去。
    夜来香突然大声道“将军——”
    众人诧异,朝身后望去,哪里有井上和彦的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夜来香三人已经在一瞬间跃上小艇。
    “八嘎——”日本兵们纷纷举枪射击。在子弹即将击中船体时,夜来香终于按动了开关。这艘使用燃油的小艇似箭一般穿射出去。
    恼羞成怒的日本兵们纷纷将手雷丢向三人乘坐的小艇。
    一枚枚手雷在小艇附近的海域爆炸,击打起滔天的骇浪。
    有弹片击中夜来香的胳膊和后背,鲜血不断地涌出。
    “娘——”林酒儿哭道。
    夜来香一边控制着小艇的方向,一边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安慰道“我没有事情,放心。”
    小艇带着三人在如山一般高的大浪中,在无数弹片中,飞快地穿射着。
    茫茫大海中,这如叶一般的小艇搭载着两个爱恨纠葛的女子,一个两人共同的女儿。
    数艘大船从蓝翅孤岛开出,朝三人追击。
    三艘动力十足的大船离三人乘坐的小艇越来越近。
    “娘,你们都是我的娘,我能和你们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林酒儿大哭道。
    “不,你不会死,娘不允许你死——”夜来香目光坚定的说道。
    夜来香回头看了一眼朝这边追击而来的三艘大船,道“姐,酒儿,你们坐好了,我要他们船沉大海。”
    说完,夜来香将小艇的速度放缓,三艘大船上的日本兵有些兴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名日本间谍道“她想做什么?”
    另一名日本间谍道“或许是燃油不足了?”
    就在众多日本兵想举枪射击时,夜来香突然加快了小艇的速度。子弹落空了。
    “八嘎,在戏耍我们吗?”日本间谍大叫道。
    大船开足了马力,疯狂地追击着小艇。
    夜来香不断地调整着小艇的方向,这种调整在日本兵看来是一种轻蔑,更是一种嘲弄。
    只有夜来香知道,自己正在将三艘大船引向不归路。
    夜来香冲孟水芸和林酒儿,喊道“抓住船舷,一定要抓住——”
    小艇在夜来香的控制下,突然以极其快的速度飞跃起来,小艇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小艇落在水面的瞬间,三艘大船撞击在水下的暗礁上,三艘大船发出惊天的巨响。
    三艘大船四分五裂,轰然爆炸,火光映红了天与海。
    一片火红中,小艇带着孟水芸三人朝远处飞去。
    夜来香的身体渐渐滑落,瘫软下来。
    “姐啊,抓住它——”夜来香叫道。
    泪流满面的孟水芸抓住控制小艇方向的舵。
    胳膊和后背被二十多枚弹片击中的夜来香面色苍白的躺在小艇上,和自己的女儿林酒儿紧紧地相依偎,两人仰面望着蒙蒙的月。
    泪无法洗刷曾有的记忆,火无法燃尽曾有的苦痛。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夜来香哽咽道。
    孟水芸边泪眼蒙胧地控制着方向,边安慰道“我们就快回家了,我们就快回家了——”
    远方,那星星点点的光芒的地方就是上海了。
    ……
    为了躲避日军的海上巡逻船,小艇在海域上绕了片刻,最后靠近上海市郊的一处破败的废弃的码头。
    躺在小艇里,血流如注的夜来香气息奄奄地说道“我不行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你们走吧,把我留在这里——”
    “不,我必须把你带回去,姑姑和姑父还在等着你——”孟水芸说道。
    耳边似乎有汽车的声音,抬头望去,远处,一辆汽车正朝这边的一条马路开来。
    “我们有办法了——”孟水芸道。
    驾驶汽车的是一名浓眉大眼的美国水兵。
    突然一道人影飞快地从路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生生将汽车的去路挡住。
    汽车嘎然停下。
    美国水兵大叫道“哦,我的上帝,你这个中国女人,你疯了吗?”
    挡住去路的正是双脚血淋淋的孟水芸。时间不允许孟水芸做过多解释,孟水芸一把将车门拉开,纤细的手一把揪住美国水兵的衣服领子。
    “先生,借你的车——”
    猛一用力,美国水兵生生被拽了下来,丢到地上。
    “哦,中国女人,太凶悍了,这太无理了。”美国水兵愤怒地大叫道。
    孟水芸一言不发地快速将身负重伤的夜来香和林酒儿搀扶进汽车。
    “哦,你,你不能这样做,这会弄脏我的车的,我拒绝搭载你们——”美国水兵叫道。
    孟水芸坐到驾驶的位置上,猛一用力,将车门关闭。
    “不,是我们拒绝搭载你,我的美国朋友。”孟水芸说道,满是鲜血的脚朝油门踩去。
    汽车轰然开走了。
    美国水兵在道路上蹦跳着,嘶喊着。
    躲避过重重障碍,汽车朝上海神秘所在开去。
    ……
    上海神秘所在。
    孟木娘和于德胜两人看着墙壁上的挂钟,内心紧张不安。
    孟木娘哭道“水芸啊,我的凤凰啊,我的乖孙女啊——”
    柳晓筠安慰道“姑姑,姑父,不要担心,水芸姐一定会把凤凰姐,还有酒儿带回来了的。”
    突然,房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柳晓筠警觉地朝房门外跑去,手枪抓在手中。
    房门被猛然推开。
    孟木娘,于德胜两人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站在房门外的不是旁人,正是胜似亲生女儿的孟水芸,思念多年的亲生女儿于凤凰,任性又可爱的外孙女林酒儿。
    三人鲜血淋漓。
    “凤,凤凰,这真的是我的凤凰吗?”孟木娘老泪纵横地朝倚靠在门框上的浑身血污的夜来香走去。
    夜来香哽咽道“娘,是我,我是你们的女儿啊,请原谅我,原谅我曾经错误的过往,请忽视这容颜,我的心没有变,我日夜思念着你们——”
    斑驳苍老的手捧起夜来香的面庞,孟木娘哭道“娘知道,娘明白,母子连心,我怎么能感觉不出女儿的心呢?我的凤凰终于回来了,我的凤凰终于回到娘身边了——”
    浑身血污的面色苍白的夜来香扑倒在孟木娘的怀里,哭道“娘,可以抱着我吗?我好冷——”
    “凤凰,凤凰——”孟木娘将于凤凰紧紧地搂抱在怀中。
    望着重逢的夜来香和孟木娘,于德胜,孟水芸激动不已。
    在众人的努力下,夜来香和林酒儿被搀扶到床上。
    孟木娘坐在床沿,抓着夜来香的手,哭道“凤凰,我的凤凰不怕,有娘在,咱们啥也不怕——”
    “谢谢,谢谢娘——”夜来香哽咽道。
    于德胜将陶瓷坛子拿了过来,将盖子打开,道“凤凰,这里就是爹为你制作的蜂蜜藕片啊,你很喜欢吃的。”
    斑驳苍老的手从坛子里取出一个藕片,颤抖的递送到夜来香的唇边。
    夜来香含着眼泪,轻轻张开口,将这满是父爱的藕片含在嘴里,缓慢地咀嚼着,涔涔的泪水从两侧的眼角滑落。
    “谢谢,谢谢你们原谅我——”夜来香说道。
    “我去寻医生来——”孟水芸道。
    就在孟水芸即将走出屋子时,房门外传来众人嘈杂的脚步声。
    “砰——”房门打开了。
    王亚樵,山本裕太等人伤痕累累地走了进来。
    夜来香看着王亚樵,这个曾经的暗杀对象,这个日本间谍组织多次要谋杀的对象,哽咽道“我是一个叛国者——”
    王亚樵大踏步地走来,双手握住夜来香苍白的手,大声道“不,你是一个觉醒者,一个觉醒的中国人。”
    “谢谢——”夜来香哽咽道。
    众人哀痛地走到房间一角,默默无言。
    王亚樵环顾四周,道“王连长,他们——”
    眼泪汹涌而出,孟水芸哭道“王连长和锄奸团的两百多名战士为了保护我们三人逃离,用身体组成人盾,已经全部遇害——”
    眼泪在王亚樵的眼眸中涌动,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仰头望着天花板,生生将眼泪又压了回去。
    “他们是英雄,他们死得其所。”王亚樵大声道。
    孟水芸的目光落在众人的伤口上,忧虑道“是——,是,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众人深深叹息。
    山本裕太愧疚地说道“我得到的情报是假的,井上和彦非常狡猾,交代给我们的情报是假的,那是一个伏击计划,我们到达了情报上的地点,想阻击拦截西北油料车的日军,不想西北油料车早在之前的路段就被日军劫持下。日军在情报上的虚假地点设置了大量伏军,我们的人遭受了巨大的重创,伤亡惨重。”
    王亚樵走到山本裕太身边,安慰地拍了拍山本裕太的肩膀,道“只能怪敌人太狡诈,明显敌人设计了两套方案,我们只有找出真实的那套方案才能破坏敌人的计划。
    如果这批油料被送到日军的油料库,那么这无疑是助纣为虐。
    现在我们抢夺回这批油料已经机会不大,现在我们唯有寄希望将这批油料毁灭,必须寻到这批油料的秘密存储地点,然后派人爆破,让这批油料毁灭,使西北民众的爱国心不成为敌人利用的工具。不要伤了西北民众的爱国心。”
    众人纷纷点头,心情沉痛的众人默默无语,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沉寂。
    一直默默地听着众人言语的夜来香缓缓道“能给我看看你们得到的那份情报吗?”
    一名锄奸团成员迟疑地望着王亚樵。
    “她现在是我们的朋友,她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王亚樵点了点头,道。
    锄奸团成员缓步走到夜来香身边,将一份地图展开。
    满是血污的手在地图上缓缓地移动着。
    夜来香的目光突然停滞了。
    “能将地图反过来,对着灯光,让我再看一遍吗?”夜来香道。
    地图被反转过来,对着灯光。
    夜来香默默地望着这张反置的地图,眉头渐渐紧锁。
    夜来香沉重地叹息一声,道“我也看不出端倪——”
    锄奸团成员惋惜的将地图重新折叠好,放到口袋里。
    “到这边来,我为你们清理伤口,然后包扎好——”柳晓筠道。
    众人跟随柳晓筠走出了房间。
    夜来香望着挂在墙壁上的挂钟,一个凤凰磐涅,浴*火重生的计划渐渐在心里成形。
    缓缓地,艰难地转过身子,夜来香用手温柔地抚摸着林酒儿的脸颊,哭道“酒儿,我很爱你,很爱你——”
    林酒儿一把搂抱住夜来香,哭道“娘——”
    轻轻吻在林酒儿的额头上,夜来香将林酒儿紧紧地搂抱在怀中。
    心底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就要别了,我的女儿,就要别了,我的爹娘,就要别了,我的表姐,我是如此爱着你们,可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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