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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裳的程靖荣挥手屏退护驾侍卫,独自从丹墀缓缓而下,停在他身前半尺之距,衔笑轻唤:“哥哥。”
    婴孩啼哭声穿云透雾,兰兰扫到丹墀上那个扣住阿蛮襁褓的侍卫。
    “阿蛮!”她咬牙低吼,怒而欲冲出,被林豫及时掣住。
    “公主莫要冲动!”他亦伏低声量,在她耳畔劝道,“且静观其变。”
    程靖寒目光亦被那啼哭吸引。
    “叁哥,何必呢?白白死了那么多人。”他眯起细目,故作喟叹。
    “陛下怎地不说吾乃冒充的了?”程靖寒冷讥,余光瞥着不远处的婴孩。
    “说这话的人就是居心叵测!叁哥哥玉雕般的人物……”他凑近程靖寒,“化成灰我都认得。”
    “天这么冷,打来打去多没趣,没得冻坏了孩子。”他回身微笑道。
    “退兵吧,叁哥哥。”程靖寒薄唇紧绷,冷目而视。他明明已呈败势,自己未有进一步的举动,是给他留了情面。谁知他竟拿一个孩子来要挟。
    他握剑的手紧了又松,良久启唇言道:“你口口声声唤我叁哥。阿巳,你试图暗杀吾叁次,此中可曾有半分顾念棠棣之情?”
    程靖荣笑容骤然而僵,不复此前戏谑。他忽地干笑两声。
    “棠棣……之情?”他口中喃喃,“在皇室便是个笑话……”
    “正是。”锃亮的钢剑架在了他的肩头,冰凉沉重,“今夜不拘怎地,吾是权也要人也要。”
    卫兵围住两人护驾,杜放身后的弓箭手亦布阵以待。居于正中的两人却岿然不动。
    程靖荣沉静地看着他的兄长,缓缓笑道:“是我输了。”
    “殿下!”红鸢拨开人群而来,一袭天水碧裙裾飞扬,身上的银铃裹缠作响。她觑了皇帝一眼,吃力地跪在了程靖寒脚畔。
    “求殿下饶他一命。”
    “红鸢!”数年未有谋面,不料她开口的头一句竟是为他求情。
    红鸢垂眸敛袖,不卑不亢道:“婢子自知微贱,不敢有所求。唯求您念及他留下了您的孩子,保住敏宁公主的情份上,不要杀他。”
    刀刃闪烁着微光,程靖荣侧过脸,这些年岁月并未在红鸢脸庞留下太多痕迹,因妊娠而生的斑块在她妍丽的脸上若隐若现。
    他心底溢出低叹——纵使红鸢不现身,他也无意置其于死地。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缓缓收剑,觑着他,一字一句道:“吾会给你安排宫室,此后你便在那安享后半生罢。”
    “哥哥!”他突然拔高的音量让本已转身的程靖寒驻了步。
    “一山不容二虎。哥哥历经险恶不料还是这般心软。今日你留下我,来日必成祸患。”程靖寒正难解于他这番突然的论调。电光火石间一柄利剑自背后探来。他目色一紧,手中持握的钢剑在手上一个翻转,打落程靖荣的剑,剑刃擦过他手臂,剑锋已刺入他胸膛。
    霎时热流汩汩流出,血顺着刀柄滴打在石砖地。
    “陛下!”红鸢声音颤颤,在他倒地的那刻拥住了他。两人跌在血色的尘埃里。  程靖寒松开的手指亦在打颤。
    “哥哥……”程靖荣勉力扯过他袍角,“你知道阿耶薨世前同我说了什么吗?”
    看着在血泊里喘息的程靖荣,他神色复杂,薄唇翕动,一声不吭。
    “阿耶要我……承诺……待你归来,皇位仍要……让渡于你……”
    他如遭雷击,木然愣怔。阿耶会这么说?阿耶竟是这样说的?
    “哥哥……余幼时老爱抢你的东西,抢汝葡萄,夺汝笔洗,还占汝皇位……”他呛咳两声,“哥哥恨我吗?”
    “从来没有。”他话出口的瞬间,程靖寒不假思索答道。
    程靖荣笑了,那是一种释怀的笑容,宛若耗尽生命的元气。
    “陛下不要留我一个人……”红鸢泣不成声,哆哆嗦嗦的手怎么也止不住血。她摸到他脖颈,又抚上他脸颊。她意识到自己沾血的手污了他的脸,又扯了衣袖来擦。擦了半晌,仍是脏污一片。
    “红鸢,对不起……”他歉疚地瞥向她,继而抖颤地摸上她小腹。
    “不,不是,六郎,是我对不起你……我……”
    “嘘……”他捏了捏她的手,对不辨悲喜的程靖寒恳切道,“照顾好……红鸢……”
    “放心。”
    他好似再无牵挂,染血的脸庞徐徐失去生机。
    “六郎?郎君!”清透的泪打在他冰冷的脸上,她撕心裂肺地悲啼,腹中猛烈绞痛着,两股间慢慢渗出血。
    “娘子要生了!快啊!”随着嘈杂的人声脚步,悲恸不止的红鸢被抬离程靖荣身边。
    目睹这一切的兰兰眼神闪烁,藏于袖中的手微颤。蓦地她注意在一片纷乱间,侍从抱着阿蛮要逃。
    不好!她暗呼一声,狂奔而去。
    “公主!”林豫果断张弓搭箭,闭拢左眼稳定心神。在兰兰即至须臾,射出一箭。风呜咽而过,急掠过她腰带,精准射入侍从腿弯。
    兰兰及时接住即将落地的阿蛮,齐齐滚下丹墀。
    倒在石砖地的程卿兰耳中嗡嗡,唯听见怀中传出透亮的哭声,她脸部微动,仰面轻笑,留下两道清晰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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