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坐在沙发上,左臂搭着沙发靠背,微微向左边侧身,看着亚久,淡淡回答:“嗯。取消吧。”
亚久没有想到,他们一行九人吃了晚饭回到军团后,威远竟是直接找到了他的公寓,更是提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要求:取消下个休息日的最后一场宣传会。
那可是压轴的宣传会,计划在最密集的商业街举行,吸引更多的人。
亚久眨眨眼睛,“因为今天的事吗?”
“亚久,”威远提醒他,“昭音收的是死亡威胁。”
这很快就是你的下场。这样的话,令人不得不联想到下次宣传会。
“威远,”亚久回应道,“死亡威胁大多都只是威胁。”
“如果这次不是那个大多呢?”威远直视着亚久,继续问道。
“那昭音也不会有事,”亚久回答,“香邦军团还不至于在宣传会上,连自己的士兵都保护不好。”
“亚久,我们是军团,不是破晓,”威远并没赞同,“她们的领域我们不懂,更谈不上合适地保护。”
亚久看着威远,沉默着。
威远也没收回目光,就这样与亚久对视,表明着他的态度。
“威远,”亚久再次开口,“军团收归昭音,本来就是为了靠她做宣传的。”
“不顾她性命吗?”威远没有犹豫地反问,“她在军团承受的还不够多吗?”
亚久轻轻皱了皱眉,一字一句地发问:“威远大将/军,你对这个女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私心?”
威远只是淡淡回答:“我是在说事实。”
亚久沉默了几秒,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看出来了。不管我现在怎么说,你都已经铁了心。”
“取消吧。”威远再次开口。
亚久抿着嘴。
“亚久,别觉得亏。”威远继续说,“我已经说过,会把她培养成优秀的士兵,而不仅仅是广告。”
“威远,”亚久知道威远不可能回心转意,只能清晰地命令他道,“你最好给我履行你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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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天晚上,昭音洗了澡后,突然觉得想透透气。
她披了个毯子,从公寓里走出来,顺着楼梯一阶阶向上。她不久前才发现,顺着她住的顶楼走上去,屋顶还有一个天台。
天台上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四下很清静。昭音明智地披了毯子,因为她一直觉得,香邦即使是在夏夜,空气里依然有丝丝凉意。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她走到天台最边上,倾身向前倚上栏杆,望着面前的夜色。万家灯火,璀璨星河,这个世界,还真是时而疯狂,时而安静。
夜风轻抚着昭音的脸颊,微微掀开她巧克力色的头发。她此刻心中平静得就像这静谧的夏夜。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也许会不自觉跟了世界的节奏,又静又狂。
突然有人背靠着倚上了她身边的栏杆,递过来一瓶冰啤酒。
昭音转头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将/军。”
“你冷吗?”威远看到她披着毯子,便问了一句。
“还好。”昭音淡淡回答,拉开了易拉罐的环,举到威远面前,“干杯。”
威远与她轻轻一碰杯。
冰凉的液体卷着泡沫,从舌尖,滚到喉咙,最后落入胃中。
昭音和威远就这样沉默着。她知道威远是个安静的人,也不会过多干涉他人,这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因为她很内向,尤其不愿意与外人交流。她没兴趣了解别人,也不想让别人了解她。因此有时候,沉默比喧哗,更能让她舒服。
“下一场取消了。”威远率先开口。
“宣传会吗?”
“嗯。”
“为什么?”昭音微微不解。下周是最后一场,本来计划开在最密集的商业区,吸引最多的人。
“为了安全。”威远淡淡回答。
昭音眨眨眼睛,反应了过来,“因为今天的死亡威胁吗?”
“嗯。”
昭音想了想,取消这么重要的压轴宣传会,不像是亚久元帅能干出来的事。
而整个军团中能改变亚久元帅决定的,也就只有威远将/军了。
“谢谢将/军。”昭音直接道了谢。
“不用。”
沉默又在二人之间肆意弥漫。这次,是昭音率先打破的:“将/军,你在军团才三年?”
“嗯。”
“三年就做到了这个位置。”昭音感叹道,“真厉害。”
“还行。”威远淡淡回应。
昭音侧过身来倚着栏杆,面对着威远的侧脸,“那你带着我训练,看我那点小伎俩,是不是觉得很幼稚?”
威远也转身侧倚栏杆,与昭音面对面,眼中竟是带了淡淡的笑意,“是。”
昭音也跟着一起笑了。
这是个真真正正的笑容。嘴角勾起的是轻松的弧度,不带着一丝伪装。
威远又问道:“你之前跟着振北学这些?”
“嗯,”昭音点点头,“老板亲自教了我很多东西。”
“严厉吗?”
听了这个问题,昭音微微一皱鼻子,“简直是恐怖。”
威远笑了笑。
昭音却是再次开口:“不过将/军,你也很恐怖。”
“我恐怖?”威远挑挑眉。
“你太强了,威望又高,”昭音诚实地告诉威远,“让人绝望。”
威远笑笑,对昭音说:“你做得很好了。”
“我也觉得我还行。”昭音轻松地笑着,竟是接了威/远的话,不客气地自我表扬着。
威远和昭音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这个年轻姑娘,戒心非常重,待人接物不能说冷淡,却也绝对不热情。她对任何人都礼貌客气,会挑一些浅显的话题与人打趣,却从来不会聊得深入,也不会轻易输出三观。遇到任何事,她都冷静淡定,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而现在,不论是亚久还是法步,都在担心昭音的心理健康。但是威远从一开始就觉得,昭音未必是把情绪积压在了心里,倒更像是她深谙人性世故,懂得消化恶意,学会了如何不被这个疯狂的世界打扰。
不论她曾经是否挣扎过,现在的她,淡然平静,带着极强的黑色生命力。
但是总归说来,昭音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她再成熟,再通透,也终究有些时候,会被这疯狂的世界动摇了内心的平稳。
“昭音,”威远依然与她对视着,“你真的做得很好。不要怀疑自己。”
昭音听得懂。她的上司是在劝她。
“放心吧,我没事的。”昭音直白地开口。
“嗯。你比大多数人勇敢得多,也聪明得多。”威远的语气,莫名地令人信服,“你会没事。”
昭音眨了眨眼睛,笑着开口:“将/军,你再夸下去,我可就要骄傲了。”
“骄傲可以,”威远淡淡开口,“丢了我的脸,我可不饶你。”
昭音故作恐惧地往后缩了缩,继而问威远道:“除了我,你还带着几个手下?”
“不少。”威远看看她,“但是除了你,都是老兵。”
昭音愣了愣。的确,做到威远这么高的位置,不会轻易收她这种资历尚浅的新手做手下。
难道这个同样是从和安区走出来的男人,是刻意把相似出身的她放到眼前保护起来的?
“将/军,”昭音支着脑袋,依然与威远面对面,“振北之前总是亲自带着我。”
威远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然后就有很多人说了很难听的话。”昭音笑了笑。
“嗯。”威远应了一声。他知道昭音的意思了。
“不过我不在乎,振北更是不在乎,”昭音笑意盈盈,“毕竟振北名声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嗯。”
“但是将/军,你和振北不一样。”昭音收起了笑容,“我只是名声不好,但我没想连累任何人。”
昭音不想把威远卷进来。一旦进来了,就不好脱身了。
“昭音,”威远终于开了口,“不是你的错。”
昭音轻轻抿了抿嘴唇,垂下了眼睛,盯着手里快喝完的啤酒。
“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威远告诉她,“但是很多恶意,不需要理由。”
是的。世人很奇怪,他们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对一个人抱有极大的恶意,却是需要完美无瑕的证据,才会稍稍信任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脆弱得超乎想象。
“不要怀疑自己。”威远继续道,“现在这个局面,并不怪你。”
威远从不是个听信传闻的人。朝夕相处的人,都未必悲欢相同。外人通过三言两语,又能了解什么?
他只知道,昭音在和安区摸爬滚打二十年,性格依然和面相一样干净清澈。也许为了生活,她有时需要越界,但比起通过那些失控的风评去了解她,威远更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昭音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啤酒罐,依然垂着眼睛,“谢谢。”
“回去吧。”威远轻轻一甩手,空啤酒罐精准地落入不远处的垃圾桶。之后,他便迈开脚步走向楼梯口。
昭音仰头喝干净了罐中的啤酒,然后走到垃圾桶边,把空酒罐扔了进去。
威远正站在楼梯口,转头等着她。
她走到威远身边,对他笑了笑,“走吧。”
香邦的夏夜,淡然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