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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帆一直是班级里个子最高的男生。
    初中时期,男生还没有太多运动的自觉,他已经有了运动意识,每天落日后会去操场跑步,体育课跟高年级的人打球。他这人也挺有意思,每次看到别人打球就蹭过去,也不说话,默默地帮忙捡球,一来二去便加入了他们。
    今天体育老师教乒乓球,一直到放学才放他们走,陈帆没赶上高年级的篮球运动,于是围着操场慢慢跑圈,保持今天的运动量。
    他的身体刚开始抽条,十叁岁时已经长大了一米七,在南方人中并不常见,在同年龄段的男孩子中更是鹤立鸡群。
    跑完几圈回来,发现本该在家吃晚饭的几个好友杵在运动场外,陈帆走过去,张阳宇给他扔了一瓶水,他接住,喝了一口后问他们怎么在这。
    梁臻颇有些无语:“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吗?”
    他的玩伴之一,好友圈里唯一的女孩儿——吴渝宁坐在地上,两手撑着脸,幽怨地控诉:“今天要去我家里吃饭你忘了吗!我爸妈说我们八个缺一个都不能开饭,我要饿死了,饿死啦!”
    她从小像公主一样被他们捧着长大,性格却很好,会撒娇,但不会过分撒娇,这时候她个子还很矮,应该是回家换过衣服了,没有穿校服,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蓬蓬裙,马尾辫上扎着现下流行的发饰,黑发圈外绕了一团羽毛。
    那是十叁岁的陈帆对漂亮的初定义。
    陈帆被催着回家换下汗湿的校服,然后去隔壁吴渝宁家。今天是吴渝宁父亲的生日,四十岁,在他们当地是一个很隆重的仪式,故而召集了几家人一起吃饭。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开席,八个家庭凑了快叁桌,他们小孩单独坐一桌。独栋的房子宽敞得多,在客厅支叁张桌子也绰绰有余,房子里很热闹。
    对陈帆来说是一种无所适从。
    他是单亲家庭,母亲在他小时候病故,他跟着父亲生活,父亲工作忙,且也是个性子闷的,两人在家里呆一天也讲不了几句话。
    他的家是这个巷子里唯一残缺的家庭,所以每当看到别人的父母成双成对,他都很羡慕。这种感觉在邻居的吴渝宁家尤为明显,她的父母从高中开始谈恋爱,一路从学生时代走到婚姻殿堂,二十年恩爱如初,她是被爱簇拥着长大的女孩,性格里有太多他没有的东西了。
    每次看到她,陈帆便觉得自己只是一团黑影,鲜活的人有他们的喜怒哀乐,可他没有,他是一个孤独的影子。
    刚运动完,他其实很饿,但没吃多少就撂了筷子。
    那一年吴渝宁家养了一条小泰迪,他们吃饭的时候它在门口啃着一根猪骨头,陈帆走到它身边去,和它一起看夏夜寂静的街景。
    屋里的灯将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那影子挪到他身边,和他的影子重迭在一起,他脚下的泰迪立刻溜过去,跳到那人身上。陈帆侧目,看到吴渝宁欲言又止的脸。
    “你这么快吃好了吗?”
    “嗯。”他注意到她头上发饰的羽毛被风吹鼓起来,像一棵纷飞前的蒲公英。“你呢?”
    吴渝宁叹了口气,说道:“我看你没吃几口就出来了,来看看你。”
    “没事。”陈帆低着头,不愿多说。
    “要不要跟我上楼顶看看?”
    陈帆抬起头,少女的眼温柔灵动。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客厅,爬上屋顶,这里被改造过,安了两个秋千吊篮,他们一人坐一边。
    有蚊子在她腿上作恶,她用力一拍,那蚊子折在她掌心了,她自顾自地说:“休想咬我。”
    陈帆被她的举止逗笑,心头郁结的乌云好像被赶跑了,他抬头看天空,繁星点点绘成浩瀚宇宙。
    吴渝宁也跟着他一起抬头,有一会儿是没人说话的,过了会儿,她突然问:“番薯,你在想什么呢?总觉得你今天不太开心。”
    “想我妈妈。”他伸长手,像能碰到天一样。
    陈帆目光落回她身上,看到她愣了一下,便笑了。“偶尔想而已,我从来没见过她,每次看到你们的妈妈,我就会想见见她。”
    “想知道我妈妈跟你们的妈妈一不一样,可能有点一样,也可以完全不一样。但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她。”
    明明该难过的是他,但她眼睛居然红了。
    “陈帆。”印象中,她似乎极少这样叫他。
    “我们一直都在呢。”
    陈帆心口颤了颤。
    ……
    她是被爱簇拥着长大的女孩,性格里有太多他没有的东西了——是温柔,是理解,是包容,是她以收获的爱去爱这个世界。她永远有她饱满的表达,而他是不善言语的笙箫。
    这一刻前他以为他是羡慕她的,而在这一刻,陈帆明白了,他对她是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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