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儿没料到白梼的行动这么快, 她有些担心自己跟慕容凤枕在客栈闹的动静太迟了。
但是凤枕的伤势已经不容耽搁,她只能暂时以缓兵之计拖住那两个密探跟黔城的士兵。
他们离开了那座失火的客栈,却并没有走多远就停了下来, 因为凤枕的伤已经不能再挪动了。
那两个密探却也看的明白, 立刻叫人去叫两个高明的大夫来,金钗儿并没有阻拦, 她虽然针法超群,但带的药并不够给凤枕疗伤的, 宁肯多两个人照看。
在钗儿查看凤枕伤势的同时, 外头那两个密探跟小统领已经又在询问城中的情形, 此刻朱守备还正在设置鸿门宴, 还以为稳操胜券的,对于这些人来说拿下了威远伯的夫人, 也算是锦上添花。
再度派人回去查探情形的同时,那两个大夫也及时赶到,这时侯凤枕已经半是昏迷了, 两个大夫一看他身上的伤以及那浑身浴血的样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勉为其难地拿了些金创药, 有几处伤口因为过于严重, 药敷上去便又给血冲脱了, 只得先缝了起来。
钗儿先用针让凤枕彻底昏睡了过去, 不然的话疼也要疼的昏死。
也幸亏这两名是专治外伤的大夫, 还是有些本事的, 半惊半怕的终于缝合了伤口,敷了药,包扎妥当, 末了慕容凤枕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左腿还是完好不带伤的,其他地方都给裹住,包括脸上也敷了药。
钗儿看着他那张秀美的脸,她刚才就也细看过,这道伤在凤枕的右边脸颊上,幸亏伤的不很厉害,用点药的话应该也不至于留下伤疤。
就在凤枕的外伤给处置妥当的时候,那去守备府的小兵飞快赶了回来,这次却报了个惊天的消息:守备府里已经变了天了,如今朱守备已然成为阶下囚,而白梼的人正要去开城门引驻军进入,想必很快就会开始缉拿朱守备的叛乱党羽。
听了这个消息后,那两名密探胆战心惊,不约而同地望着正在守着凤枕的金钗儿,他们没想到朱守备竟这么轻易的就败了,实在是个不堪的草包!
可幸而他们还有一张牌在手上……当初在京内的时候,就常常听说威远伯如何的疼宠那小夫人,今日正好来试试看白太素到底是真疼还是假宠。
白梼所看的那信里的荷包,正是钗儿随身带着的,而他们信上所写,却是让白梼只身一人带朱守备前来,否则的话就要杀了钗儿。
可是信虽然送了出去,白梼是否会真的按照信上这么做,他们却毫无把握,毕竟平心而论,假如是他们的话,他们是万不肯在局面尽在掌握的时候、做以身犯险单刀赴会这种极愚蠢的行为的。
引白梼来的地方,是西城外的独山。
地点的选择是守备府的那小统领定的,他毕竟是本地人,知道独山的险要,是个极易守难攻的地方,而且独山上本也就有黔军的布防,算来少数也有两千余人,这样的话倘若白梼是带兵而来的,一时半晌也绝不能攻到山上,而他们也有及时逃走的时间,可谓进可攻退可守,天时地利的地方。
从出城的时候,钗儿就觉着不对,她虽然可以找准机会离开,但凤枕却无法行动自若,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走开,凤枕立刻就会丧在这些人手上。
不过,在出城前她听到路边百姓们的议论,说是威远伯接手了守备将军府之类,虽然车马太快没听清楚,但这仍是让她的心大大地宽慰了些。
她就知道白梼不会那么轻易就受人摆布,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反客为主。
上山的颠簸让凤枕醒了来,他第一念头就是找钗儿,见她在身旁,又是欣慰又是失望,欣慰的是她果然还守在自己身旁,失望的却也一样——她因要守着自己,竟没有脱困。
“这是要去哪儿?”凤枕语气微弱而又尽量装作无事的问。
钗儿俯身,将白梼已经接管了守备府的消息低低告诉了他,又道:“这些人是想用你我要挟白大哥……不过白大哥既然连守备府的鸿门宴都能看破,反败为胜,自然不会轻易中他们的计策。”
凤枕看着钗儿,却从她故作轻松的脸上看出了对于白梼的担忧。
但他并没有说破,反而附和道:“你说的对,他要没有真本事,就不会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了。”
说着便又咳嗽了几声,他停了会儿,才又说道:“不过我想,你若是能逃出去,还是尽量逃去的好,毕竟……”
对于要自己逃出去的建议,钗儿并不能苟同,但对于这个“毕竟”,她有些担心:“毕竟什么?”
凤枕虚弱地笑笑,道:“你有没有听过关心则乱,要是大表哥为了你心神大乱的失了分寸,那我可不知说什么好了。”
钗儿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不会的,”说了这句,她像是发现了自己的语气也有些虚,便又抬头看向别处:“而且你先前不也说过么,他现在身边已经有个人啦,想必不会为了我……什么心神大乱的。”
凤枕瞧着她嘴硬的样子,以他这种经验丰富的花丛老手,当然看出钗儿的言不由衷,她越是这么说,越是证明她心里放不下,她想着白梼,却忌惮白梼身边的那清江圣女,而这一切不由自主的醋意,都是因为她喜欢白梼。
凤枕没有掩饰脸上流露出来的古怪笑意,直到钗儿盯着他问:“你笑什么?”
凤枕说道:“没什么,就是觉着十七越发可爱了。”
钗儿脸上竟一热:“不要胡说。”
凤枕并没有答话,暗暗调息了一阵,心中很乱,他的内息早已大乱,体力跟内力都虚耗的很,这会儿别说是跟人打架,就是个小孩子过来也能将他打倒。
他着实没想到他堂堂慕容凤枕,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别人的负累,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沉默下来。
独山,从山下到山上都设了关卡跟暗哨,半山腰上的听云山庄里,几个人同独山的王守将交代了来龙去脉,王守将说道:“这么说守备大人凶多吉少了?”
密探道:“出城之后我才派人去给威远伯送了信,信里让威远伯自个儿带守备大人过来换那女孩子,只不知他能不能按信上所写去做。”
几人面面相觑,王大人皱眉忧虑道:“我看这可是强人所难了,他是一军之将,也算是万金之躯了,怎么能够为了个女子以身犯险?恐怕会带大批的人马前来强攻。”
另一个密探道:“这个就不一定了,威远伯的这夫人是从小定下的,两人之间很有一番传奇故事,且也是为了她,威远伯才熬到这个年纪方成亲,不管如何,且赌一赌就是了,若白梼真的这么狠心,那咱们就索性杀了那女子,给他个厉害看看。”
“嗯……”本地的那赵统领想了想,道:“对了,既然要的只是那小姑娘,为什么不把大理寺那人杀了……还要费事带上来?”
密探道:“你没听她说么?必须要慕容凤枕活着,何况他活着对我们而言有利无害,如今他负伤极重不能动手,那就能牢牢地拴着那女孩子乖乖地留在他身边,且多个人也多一份筹码。”
正在商议,突然间有侍卫来报说道:“出事了,之前上山的那女孩儿跟那个受伤之人不见了!”
在场众人听见,一起色变:“什么?”
如今他们手中的最大筹码自然就是钗儿跟凤枕,要是连这两个都不见了,到时候白梼肆无忌惮推兵上山,那自然的大事不妙。
还是王守将反应快:“这独山地形复杂险峻,就算本地人也要转个几年才清楚,他们是才来的,一个是女子一个又受伤,除非是插上翅膀飞了!不然指定跑不远!”
当下忙调兵遣将,叫人去细细地搜查找寻,那两个密探也急忙跟随前往。
正如王守将所料,钗儿跟凤枕确实并没有走远。
从上山的时候,凤枕仔细打量,他到底是六扇门出身的,追缉是一把好手,相对而言,如何藏匿身形他自然也极为精通。
安顿下来后,悄悄地跟钗儿合计了一番,谁知钗儿正也有此意,可就是顾虑凤枕无法挪动,所以绝口不提,听凤枕主动说起,便问道:“你的伤呢?”
凤枕满不在乎地:“一时死不了,何况若大表哥知道我也在这儿,一时生气不肯来救,他们自然也要先杀了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试试运气。”
钗儿虽然知道他是玩笑,但见他这时侯还嘴硬说笑,可见他精神还好,于是一拍即合。
原先钗儿配合这些人行事,不过是因凤枕而已,如今两人心灵相通,钗儿便故技重施,先出其不意将门口的守卫用银针放倒,才又搀扶着凤枕逃了出去。
他们本要越出山庄,在事先看好的一处山崖底下暂时藏匿身形,先营造一种已经逃走的假相,让这些敌人自乱阵脚。
不料这守将倒不是个草包,更糟糕的是,这山上非但有士兵,还养了不少的狗子,原先是因为闲暇时候打猎追踪野兽的。
听着越来越近的犬吠声,凤枕意识到不对:“糟糕,忽略了他们还有猎犬。”他忙握住钗儿的手道:“你先走。咱们不能都折在一起。”
钗儿哪里肯,即刻脱口而出道:“不行。”
不过凤枕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钗儿,他们确实不能都折在一起。
她的眼珠一动,看着凤枕道:“我有主意了,你在这里不要动!”
她的声音极为严肃郑重,不由分说的,但是在说了这句之后,她乌溜溜的眼睛又扫了凤枕片刻,像是有些不太放心,然后她抬手,在凤枕身上的两处穴道上轻轻点落。
凤枕本来想要问她有了什么主意,突然给她点中了穴道,他的脑中晕眩,给钗儿扶着,整个人慢慢趴倒在地。
“记住不要动!不要出声。”
留下这句话的瞬间,钗儿已经闪身冲了出去。
“十七……”凤枕的声音给牢牢地封住在喉咙里,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动了,他拼命地想抬头,却只能勉强地睁开一只眼,模模糊糊地看向前方。
凤枕依稀看见钗儿迎着那犬吠声来的方向而去,他急得五内俱焚,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钗儿边走边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来,顺着风,她往自己身后的方向均匀地撒开,保证有大部分落在了自己走过的路上,然后一歪身向着旁边的方向奔去。
就在钗儿掠过去半刻钟左右,有几只猎犬极快地从山上奔了出来,凤枕伏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猎犬直奔而来,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还有一丝窃喜,他竟盼着对方发现自己,这样的话,钗儿或许能够顺利逃出去……
但就在凤枕这样想的时候,那些猎犬们却突然间转了方向,竟是向着钗儿离开的方向而去,猎犬之后,便是十几个士兵,其中还有那两名密探。
凤枕的丹凤眼逐渐睁大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原先钗儿说她有了主意,他满心只往好的方向去想,但是现在凤枕突然明白过来,钗儿所谓的有了主意,就是用她自己把这些猎犬跟人都引开……就如同他刚才想过的一样!这也是她为什么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动不能出声的原因。
前方的人跟犬只已然不见,而凤枕的眼睛都要瞪裂了。
钗儿洒落的药粉有些刺鼻的气息,猎犬们的鼻子最为灵敏,是不敢去嗅的,恰好她又留下了逃走的气息,故而狗子们自然立刻转开去追她。
可钗儿毕竟对于独山的山行并不熟悉,约莫一刻钟,已经给狗子们追上了,它们将她围在中间,狺狺狂吠,而身后的追兵也开始放出冷箭,有几支差点儿射中了她。
钗儿止步,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看到身后已然是一处断崖,山风从崖底旋了上来,吹的她的衣摆烈烈飞舞。
其中一名密探喝止了其他士兵们的行为,却亲自取了一支箭,他张弓搭箭向着钗儿:“金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78章 美人见美人
早在点了凤钗的穴道、决定引开追兵的时候, 钗儿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并不怕被敌人追上,也不怕会遭遇不测,早在东厂混事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了, 随时做好了会殒命的准备, 比如先前的那场死里逃生。
除此之外,让钗儿这样义无反顾的, 隐隐地还有另一个不可出口的原因,那就是白梼。
平心而论她是不信白梼会跟别的女人如何之类, 但又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于看重跟喜欢白梼, 所以这种理智也给浓烈的情绪冲击着, 让她有些不安而不确定起来。
一想到白梼真的喜欢了别人, 她心中难受极了,这偏激的一点念头在暗影里蠢蠢欲动, 让钗儿下意识地觉着纵然是殒身于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箭向着她射来,并没诚心要她的命,而是擦着肩头而过, 坠入身后的渊壑里,但对方是有意威吓, 那锋利的箭簇带起的冷煞之气仿佛刺入肉里, 让人忍不住要打一个寒噤。
几只狗子还在狺狺狂吠着, 若不是人拉着, 恐怕便要先冲上来, 钗儿咬了咬唇, 手心里暗扣了两枚银针, 她没在意那恐吓的利箭,反而有些忌惮这几只嗅觉灵敏的狗子,虽然她把这些人引到了此处, 但也保不齐回头狗子们又嗅到凤枕藏身处,毕竟凤枕受了伤又给她点了穴道,可是完全反抗不了。
她盘算着该如何行事,未免有些走神,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小心!”
这个声音极为陌生,但极动听,莺声燕语,竟是个女孩子的,钗儿本就恍神,被这个声音一激,更加莫名,要抬眸看向这声儿来的方向的时候,才发现之前拿箭威胁自己的密探已经闪身到了跟前,原来他也发现了钗儿心神不属,所以急着要在这时候将她拿下。
电光火石之间,密探如铁钩似的五指已经扣向了金钗儿的肩头,与此同时钗儿却也看见了那声音的主人——那是个身着斑斓衣裙、头上戴着一顶烁然银冠的女子,满头的银白饰品在日光下灿灿烁烁,十分耀人双眼,但比银冠更加耀眼的却是她的笑容,银盘似的脸上红唇微微上挑,恰到好处,可最为惊艳却是那双在额头的银坠角底下若隐若现的眼睛,如同神秘而光芒四射的宝石,像是能勾人的魂魄。
几乎是看第一眼的时候,钗儿就知道了这女子是谁,正因为知道这女子是谁,才让钗儿的心头狠狠地震了震,这瞬间她几乎忘了人在何处,更忘了这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其实跟钗儿一样惊诧的,还有在场的这些众人,包括那自以为已经胜券在握将钗儿拿下的密探,他的手扣着钗儿,眼睛却又惊又疑地盯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不晓得从哪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打扮怪异而相貌极美的女孩儿。
虽然给许多双眼睛盯着瞧,那女子的笑容却越发的耀眼了,她分开面前的两棵小树,迈步走了出来,众人这才看到她的裙子竟极短,露出了圆润好看的两个膝头,底下修长的小腿上缠着些彩色丝带,越发看的人眼花缭乱了,而随着她的走动,身上的银饰发出叮叮铛铛的响声,虽是无意,却仿佛是天籁,弄得众人都目眩神迷起来。
这女子笑吟吟地,眼睛环顾周围,给她眼波扫到的众人无不以为她是在看自己,甚至盼着她能多看自己一会儿,可最终这女孩子的目光却落在了钗儿的面上,她一边看着钗儿一边旁若无人的迈步往前走,直到那挟持了钗儿的密探终于如梦初醒的出声:“站住,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给这一声,其他的人也才跟醒了过来似的惊动起来,这女孩子噗嗤笑了声,道:“你问我吗?我是你身边这孩子的姐姐,因为担心我这妹子所以来找她的,你不要让我担心,把她给我好不好?”
“胡、胡说……”密探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他本来猜不透这女子的路数,但听了这几句,突然间他明白过来:“你……是清江圣女?!”
“原来你也知道我,”清江圣女像是惊喜一般笑着出声,拍着手说道:“那就太好了,你必然能卖我个面子,把我妹子还给我了吧?”
她手腕上戴着好几个银镯子,有的系着小小地银铃,一动,银铃的声音在风中此起彼伏地响动,像是有无数快活的小人儿在跳舞一样。
密探胆战心惊起来,他没料到清江圣女居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且是这么快!他早知道清江圣女是跟在白梼身边的,那既然圣女已经现身,白梼呢?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远处,仿佛怕白梼随时会出现面前似的。
但清江圣女却看破了他的心思,她仍是笑吟吟地说道:“别担心,白大哥不在这儿,再说,他若是在这儿,你哪里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呢?快把我的好妹子给我,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