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侯,老太太总算是敛了笑,看着白梼道:“金钗儿刚才跟我说了。她说,你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板着脸个,害她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了你不高兴。你呀,在外头跟人公事公办的也就罢了,在家里的时候倒是该改改呢,不要见了谁都冷冷冰冰的。以后还要过日子,如何了得?”
白梼本来也以为老太太要问罪的,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金钗儿,却见她伏在老太太怀中,正半是娇怯地偷偷瞄着自己。
白梼只得低头:“孙儿知道了。”
张老夫人含笑点头,看看白梼的人物出色,又低头看着金钗儿月容花貌,不由摸摸她嫩嫩的小脸:“好了,说开了就没事儿了。你这大哥可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慢慢地你自然知道。”
金钗儿低声细气地:“我是知道大哥极好,所以才怕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
老夫人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笑道:“你大哥不是个心窄小气的人,他是在外头统领千军万马的,怎会生你一个小丫头的气?他只是没大跟女孩子相处过,所以不知该怎么待你罢了。”
旁边的白蕙跟白锦对视了眼。
平时老太太对他们这些孙女儿们教导很严,什么闲书之类都不许她们乱看,言行等等也都要循规蹈矩。
如今得了金钗儿,却竟肯好言好语地跟她说这些话……唯恐她多心似的,可见是真宠她。
老夫人说完后,见金钗儿乖乖点头,便对白梼道:“这里没事了,知道你外头忙,你且去吧。”
白梼行礼,往外退出的时候又看了金钗儿一眼。
金钗儿对上他的眼神,突然道:“老太太,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张老夫人忙道:“疼的可厉害?快,快传大夫来。”
金钗儿忙握住老人家的手,道:“您老人家别急,不是大毛病,大概是先前在外走了半天,给风吹的伤口疼。”
张老夫人凝视着她头上裹着纱布的地方,满脸心疼:“难为你,伤还没好就跑来看我……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了,只不过如今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你可得好好地快些把自个儿养起来,这就比来看我千百回都好了,知道吗?”
金钗儿本来不怎么头疼,只是故意找借口要离开而已,听到老太太这几句话,却实在感动。便红着眼圈道:“知道了,纵然是看着老太太面上,我也不能叫自个儿有事啊。”
张老夫人忍不住又把她搂入怀中,疼爱了一会儿,便命嬷嬷好好地把她送回去,又吩咐叫大夫再去给她看看。
金钗儿起身,跟白家三姊妹行了礼,退出上房。
见她离开,大小姐白晓便含笑道:“老太太,我看着妹妹的伤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了,恢复如常应该指日可待,如今倒是该认真地叫人择日子呢。毕竟还有许多的准备事宜,要提前着手才行。”
老太太微笑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回头让太太去找妥当人择日子,选出吉日来,挑最近的便是了,只求菩萨开恩,许一个年前的好日罢了。”
且说那边白梼同少楼退了出来。
少楼如梦之中,问道:“大哥,怎么她没有告我的状呢?”
白梼负手而行,心中也正存疑,但是看着金钗儿在老太太跟前的种种,知道她自然是故意的要吓他一跳。
倘若是想敲山震虎、欲擒故纵,以她那种令人难以揣测的心性,倒是也说得通。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响,白梼回头一看,原来是金钗儿带了新燕,两个嬷嬷跟随在后陪着而来。
白梼心头一动,便跟少楼低语了一句。
少楼有点迟疑,可他很相信自己的兄长,于是便先退了。
那边金钗儿也看到了白梼,顿时满面笑容走了上前,丫鬟跟嬷嬷们行了礼,白梼就跟那两个老嬷嬷道:“你们先回去吧,我陪钗儿回房。”
两个嬷嬷知道老太太巴不得他们两个赶紧成亲,何况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倒也不必在乎这些防忌之类,便含笑答应着先去了。
新燕那边就也退后数步远远地跟着,并不靠前。
两人往前而行,白梼便道:“你先前怎么没有在老太太面前挑明?”
金钗儿道:“挑明什么?难道我要老太太说,你们二爷要害死我?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了,我怎么能不识好歹吓唬她呢,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何况我才回来,干吗要做这种类似挑拨离间、犯众怒的事儿呢。”
白梼心里有些动容,面上却淡淡道:“是啊,是我想差了,你向来都是这么聪明伶俐。”
金钗儿道:“大哥,你这是夸我还是在嘲讽我?”
白梼不答反问:“你自个儿觉着呢?”
金钗儿笑道:“我才不会自找不痛快,我就当你夸我呢。”
她笑的无心而自在。
白梼的脸色依旧讳莫如深。
金钗儿瞧瞧他那很正气的两道浓眉,真想伸手去描一描,便笑道:“大哥,你生得这样好看,干吗整天心事重重一样,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我可从未见过你笑呢,你笑笑好不好?”
白梼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金钗儿叹了口气:“老太太说你以后会不同,到底怎么个不同呢,我可想不出来。”
白梼深深呼吸,却嗅到一点淡淡地药气。这味道有一点熟悉。
凝神回想,好似是那日在街头把她抱起,她身上就是这种药香气,只是当时心神大震并没在意,现在才回想起来。
这清淡出尘的气息,却跟四年前的那个金钗儿决然不同。
白梼回过神来:“你真的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吗?”
金钗儿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好好地我为什么要说谎呢?”
白梼道:“倘若你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只怕你恨不得说谎。”
金钗儿停了下来,半信半疑:“我、我以前真的那么不堪?”
白梼居高临下,盯着她这双极好看的丹凤眼。
他想从这双眼睛、这张脸上看到伪装的痕迹,他的目光像是鹰隼一样锐利,可以从万丈高空看到地面的猎物,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在面前这个人的脸上眼中,他竟找不到一丝破绽。
这丫头的眼睛透着惊愕跟焦急,眉头微蹙,两瓣樱唇因为吃惊而半开着。
白梼的目光不禁在那微启的樱唇上流转了一会儿,终于艰难地移开。
他看了眼金钗儿身后的新燕,垂眸淡声道:“你要真想知道,也不难。”
说完后,白梼后退一步,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金钗儿回到房中。
画阁忙捧了熬好的药来,道:“可巧就回来了,我还想叫人去请呢。这药才熬好了的,凉了就没有用了。”
金钗儿不忙喝药,打发了画阁退了出去,便对新燕道:“我有话问你。”
新燕略觉忐忑:“是。”
金钗儿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不用怕,我绝不会怪罪你的,我先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虽然说是老太太那边的,但正因为是那边的人,消息自然灵通,你知道的不管真假,好的坏的,我都要听。”
新燕脸色变来变去:“姑娘……”
金钗儿焦急道:“叫你说你就说!你若不说,你就回老太太身边去,我也不用你伺候了。”
新燕皱着眉,终于苦笑了笑,说道:“姑娘,您何必逼我呢。这叫奴婢一个下人,要怎么开口?”
“实话实说,有什么开不了口的。”金钗儿觉着伤口处真的疼了起来,磨牙说道:“你们一个个对我恭恭敬敬,说我脾气好又受宠,怎么……还有人说我心肠歹毒不择手段呢?我只想听实话,只想知道哪一种说法才是真的。”
新燕回味着白梼离开之前的那个眼神,深深呼吸,她心里有些明白了。
慢慢地,她抬头看向金钗儿,半晌才说道:“姑娘,我们哪里敢说您半句不是呢。因为……当初您也曾这么试探过伺候您的丫头,那丫头却也心实,便说了句‘姑娘的脾气有点急’,然后……她就给赏了十个嘴巴子,打的牙齿都掉了,还给赶出了这屋子。”
“什么?我、我干的?”金钗儿瞪圆了双眼。
“您自然不必亲自动手,叫底下的人干就是了,”新燕继续说道:“我当初是老太太那边的,的确也风闻了些话,竟都是姑娘如何惩治丫鬟们,只仗着老太太疼惜,而姑娘又很会哄老太太欢心,便无人敢多话……直到有一次、死了一个丫头。”
“死?”金钗儿窒息,磕磕绊绊地问:“怎么死的?”
新燕道:“府里的人只说那丫头是在……今日奴婢找到您的那蔷薇园,失足落在湖里的,可是私底下又有些议论,说是……”
“是怎么样?”
“是那个丫头惹怒了姑娘,给姑娘推下去的!”
新燕说完后,冷汗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她本来是不敢说这些话的。
但是经过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贴身伺候,她隐隐地察觉,这位姑娘、像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她变得跟先前、传说中的不一样了。
新燕也是想试试看,她想知道现在的金钗儿,是假装的“失忆”,还是真变了一个人。
金钗儿却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回想今日在蔷薇园那湖畔的经历,原来白少楼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原来她不仅仅是个虐猫的小能手,而且还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当初她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陌生的处境,陌生的众人,她的确是有些恐惧的。
但很快地,在老太太的关爱下,上上下下伺候的人都极为尽心,每个看着她的脸都格外的和善。
从旁人的口中才知道自己是侯府未来的大少奶奶,老太太向来最宠爱的心肝宝贝。
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心里那份戒备跟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甚至觉着自己真是老鼠掉进了米坑里,实在幸运之极,就算是失去记忆又有何妨。
直到现在金钗儿才开始恐惧起来,虐猫?杀人?……她的过去真可谓“精彩纷呈”,怪不得白少楼也想把她推到那湖里去,倘若她不是“金钗儿”,她也想把这个恶毒的家伙一脚踹进去。
此刻的金钗儿以为,自己的劣迹已经是很够看的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还有一重更致命的“惊喜”,正在向她飞奔而来的路上。
第6章 有身孕的男子
最近京城内发生了一件奇事。
时任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的许厂,忽然患了怪病。
起初只是觉着肚子里胀气,只吃了两副药消食的汤药。
谁知次日醒来,变本加厉,肚子竟越发涨大了几分,如果说昨日的姿态还只是吃多了的样子,那现在,那涨势就很有些惊人了。
许编修这才有些害怕起来,忙请了个大夫来给自己诊脉。
大夫的手搭在许编修的脉上,试了一次,眼睛突然瞪大如铜铃。
这个反应把许编修吓了一跳,深恐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怎么了?是什么病?”他迟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