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谦信一时失语,他已经接受了那位姬君在织田家地位超然,实力不俗, 甚至不输给其他出色的男人,才会被织田信长以清州城赠予,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都不是女城主,而是那个名满天下, 看起来马上将要把整个日本握于掌中的魔王。
即将统一天下的最强大的人!
是的,到了现在这一刻,在上杉谦信已经不久于人世,他组织的反对织田信长的包围圈即将再次崩溃的现在。几乎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天下,最终会被织田信长掌握在手中。
而这个时间,看起来也不会太长了。
而这个改变了整个天下大势的人,结束了数百年战乱的人,竟然是个女人!
良久,上杉谦信才沙哑着声音开口,“我早该想到的。”
他也曾和织田信长朝夕相处过,她那么目中无人的样子,从未掩饰过自己的与众不同。那种唯我独尊的强势,盛气凌人的气势,织田家除了织田信长,又还会有谁呢。
若是有另一个织田信长,又哪里会允许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只是思维的盲区一旦陷入,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不怪你。”织田信长向来的翻脸快得惊人,现在她安慰起人来也是相当温和的,“毕竟人有时候容易被表面的印象所蒙蔽。”她这个样子就算出去叫自己是织田信长,只怕她那些老对头也不太会相信的。或者说,他们也不愿意相信,谁愿意相信自己是被个女人送进黄泉的呢。
上杉谦信蓦地抬头,“你既然是织田信长,又怎么敢到我这里来,你就不怕我让你有来无回。”如果她只是织田家的姬君,她或许真的不怕,毕竟他不会对心心念念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
心心念念,没错,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不管是爱还是恨,或者是其他更复杂的感情,上杉谦信的生命中,只有过这么一个女人,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记。
深刻到他至死都难以忘怀。
“不怕的。”织田信长扬唇而笑,看起来极有自信的模样。
上杉谦信和织田信长做了多久的对头,看她这个样子怎么都意难平,“你就这么有自信能从我这里离开!”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这里到底是他上杉谦信的地盘,他还没死呢。
上杉谦信的样子像是把织田信长逗乐了,于是她就此笑了出来,作为跺跺脚,让天下都会抖一抖的魔王,她笑起来的时候非但没有阴狠,反而有种明若春晓之色,“不,我没有大的自信能在你上杉家的地方来去自由,”她被外界再怎么传言是魔王什么的,但她真的到底是个人,也不认为自己一个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我只是相信你而已。”
“相信我?”上杉谦信微微勾唇,那是个带着些讽刺味道的笑容,“我承诺可让织田家的公主殿下来去自如,可从来没说过让织田家的家主大人来去自如。“他再怎么信守诺言,可也从未承诺过这种事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织田信长听上杉谦信的话就知道他误会她的意思了,“我不是说相信你的承诺。”她从来不会拿所谓的女儿情长这种事去赌一个男人的野望,“我说的相信,是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正确的判断?”上杉谦信微微眯起眼睛。
织田信长目光转向庭院,看向这一院的郁郁葱葱,“这个天下,乱了有多久了?”
她的话题转变得太快,上杉谦信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然而不等上杉谦信回答,织田信长已经自己将话接了下去,“好几百年了吧?在这之前,就算我能够大言不惭的说我可以统一天下,还天下太平。哪怕是最忠心我的家臣,虽然会欣慰于我胸怀大志,却打从心底不会认同我的话。”这个天下,乱得太久太久了,久到让这个时代的人都失去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但到了现在,如果我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统一天下,哪怕是我的敌人,”织田信长目光转向上杉谦信,“就算露出再不以为然的神色,其实心底也会认同我的话的。对吧?谦信公?”
上杉谦信沉默,他不想虚言欺骗,但是也不想老对头太得意,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织田信长笑了笑,笑容还是一派春风拂面的温和,“天下太平,有什么不好呢?能避免多少人间悲剧,能拯救多少世间苍生。如果你还有一争之力,或许你会想把这个权利握在手中。”或许还会想杀死她织田信长,“但到了现在,哪怕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你也不会杀我了。不是因为我这个人,”她才不信什么儿女情长,“而是为了这个天下。”
所以,她相信的是,上杉谦信多多少少是心怀天下,胸有大义之人。
上杉谦信……无话可说。
眼前之人虽然是女人,但她实在太过于可怕,竟然把他心底的想法都摸得透透彻彻的。
确实如她所言,他,不会扼杀天下太平的唯一希望。
如果织田信长死在这里,这个天下,不知道还要乱多少年。
“我不喜欢织田信长,”良久,上杉谦信才开口道,他的话音有些冷,“他毁佛灭道,火烧比叡山,袭灭伊势长岛,”他却笃行佛教,和织田信长完全不是一路人,“他狂妄自大,流放将军,号令群雄,他异想天开,实行那些闻所未闻的荒唐政策,桩桩件件,都是我不能接受的事。”所以,他才开始旗帜鲜明的反对织田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