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就是这样,人们捡到软柿子总要下意识地捏一捏,在不硌手的情况下,会持续去捏,进而变本加厉,直到把它捏爆为止。
我在刘震江和张光军的眼里,就是一枚仅仅可以用来捏着玩的软柿子。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我躲着他们,尽量不露出我藏在唇下的獠牙,倘若我有獠牙的话。
第三节下课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一年级小男生正在校园里得意地嗑瓜子。瓜子在那个年代,并不是普通的零食儿,一般家庭是舍不得买的。所以那位小男生愉快地嗑着瓜子,“咔嚓咔嚓咔嚓”,将瓜子皮扔得满地都是,随着他的左右摇摆,大半包瓜子在他口袋里骄傲地刷刷作响,从他的面部表情看,他嗑得不是瓜子,他嗑的是炫耀、嗑的是骄傲。
“你们买得起瓜子吗?”他的面部表情分明在这样说。这是四五岁小孩子常有的行为,“看,爸爸给我买了花生糖,所以我有,你们没有,你们爸爸妈妈不给买!”边说边歪着头,作出逗气儿的可爱姿势。
这是种赤裸裸的炫耀,孩子的世界里需要这些填补他们幼小心灵的自信和幸福。所以说,小男孩的行为并不算错,说明他是个正常的孩子。
可是,张光军和刘震江却不这么看,他看到了小男生的得意洋洋甚至“耀武扬威”后,感到很生气,因为正是这些弱小的人却彰显出了他们虽然年龄大却无力购买零食的残酷事实,所以他们要教训这个该死的小男生一下。
“喂!谁让你在校园里乱吐瓜子皮的,这样很不卫生知道吗?你懂得打扫卫生有多辛苦吗?”张光军劈口就问。他和刘震江站在面前,仿佛一堵墙,挡住了照射在小男孩脸上的阳光。于是小男孩脸上的光芒渐渐熄灭了。
谁都听得出,这纯粹是胡扯!张光军和刘震江啥时候关心过清洁工的工作!他们只会把别人的作业本撕烂,把碎纸片扔得到处都是,然后撕掉书本来折叠那种在院子里满天飞舞的纸飞机。上课之后,校园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他们撒下的该死的纸飞机。尽管被风撕碎,被雨揉碎,踩到烂泥里,肮脏不堪,一片狼籍,他们又何时去清理过呢!
这简直和站在上游的大灰狼,有意指责站在下游喝水的小山羊弄浑了它的河水一样毫无道理。反正不管怎样,“不管你怎么辩解,我都要吃掉你!”
“哦,那我不吃了。”怯生生的小男孩把嘴唇上衔着的瓜子皮取下来,混合着手中剩余的瓜子收在一起,要把它们一块儿装入口袋。
“那不行!你不吃就完了?已经掉在地上的瓜子皮怎么办?”
“那我捡起来吧。”小男孩想了想,迫于眼前未知的境况,蹲下去捡取地上的瓜子皮。
“唉!小孩,你先起来。我告诉你,你已经犯错了,必须得接受处罚!”
“怎么处罚?”小男孩弱弱地问,他想到了他爸爸把他摁趴在膝盖上,然后脱掉他的裤子,“啪啪啪”打他屁股的情景,想到这里,他害怕极了。显然,那是一次很不好的回忆。
“把瓜子给我!”
“好吧。”小男孩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他在想,比起红肿疼痛的屁股,一把瓜子实在算不了什么。小男孩尽量抓出一大把瓜子,放入张光军的手心里,尽管他认为他的手抓得足够多,却只覆盖了张光军的手心。
“再拿点儿。”张光军命令道。男孩又抓了一把给他,转身要走。
“回来!还有我呢!”刘震江在后边喊道。小男孩乖乖地转回来,向他的手里满满送了两大把。男孩完成后急于逃命,转身便走,剩余的瓜子仍然不知死活地在口袋里愉悦地歌唱着。
“妈的,犯得错误这么严重还想逃,看来你不知悔改啊!”张光军冲上去,堵住男孩,刘震江顺势紧紧把住男孩的胳膊,不让他有所动作,这时张光军伸出手去,将男孩的口袋掏了个一干二净。直到把男孩的口袋翻过来,再也倒不出一粒瓜子了,才满意地嗑着瓜子离开了,一路上将瓜子皮“朴朴朴”吐的到处都是。
男孩“哇”一声大哭起来,因为他现在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小男孩,一个被屈辱伤害的小男孩,一个只能以哭泣来表达反抗和宣泄的小男孩。
还好,校长张京太并不是聋子,他听到上课的铃声响过一阵了,但见小男孩还没有进入教室,因为他的哭声甚至盖过了铃声而很不满意,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跑过去。
“都上课了,你没听见吗?你是聋子吗?还不快去上课!”张京太校长怒吼着。在他的心目中,这些小学生孩子们全部都是只会惹麻烦的怪物,而非正常人类。
“老师,我的瓜子都被他们抢走了。”男孩哭诉着说。
他哭诉的时候,教室里的孩子们都站了起来透过窗户向这边张望着,张光军和刘震江也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于是趁老师还没进入教室,他俩便偷偷蹿到教室后面,将他们身上所有的瓜子取出来,交给了另一位同伴保管着。做完一切后,两人拍拍双手镇定自若地回到自己的课桌上。
“什么?瓜子?上课谁让你带瓜子来的?”张京太严厉地斥责着。对他来讲,正是这该死的瓜子扰乱了学校的秩序和纪律,而不是那些坏学生。
“呜呜呜……”
“你到底上不上课?”
“呜呜呜呜……”
“他们是谁?谁抢你的瓜子了?”
“是他们!”男孩说着,指了指玻璃窗内五年级的教室里,正站着望向这里的张光军和刘震江。
“你跟我过来!”张京太对着男孩命令道。男孩跟在他的身后,他朝五年级的教室走过来,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张光军和刘震江两人并不惊慌,叉着双臂,站在那里,神态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