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轻轻地敲门,无人响应。
鑫垚给徐正豪打电话:“你们搬过来了吗?现在又在哪里呢?”
“抱歉,鑫垚。不能帮你家继续收拾了。姥姥在家突然有发热的症状,我带她来医院了。”徐正豪在电话那端听起来有些着急的样子。
“哦,好,那你们好好检查一下吧。对了,还有,今晚其他邻居说要聚一下一起吃饭。在那个……”
鑫垚还没说完,被徐正豪打断:“鑫垚,不好意思,我得陪姥姥进去检查了。晚上的聚会我们可能也赶不上了,我把我们的份子钱转给你,一会儿你收一下,如果来的及,我们便一起去。”
“哦哦,钱不用给了,你赶紧去吧,去吧……”
鑫垚妈妈从自己家里走出来,对着鑫垚喊:“回到家不知道帮忙吗?你去操别人家的心干嘛呢?哪里用得到你你看不见吗?”
鑫垚便乖乖地拖起门口的行李往屋子里拉。
鑫垚妈妈看见后又开始不满:“不能拖不能拖,你这样拖下去外面的包袱皮连同里面的那些器物还不都给拖坏了吗?”
“可是不拖我也拿不动啊。”鑫垚有些无奈。
鑫垚妈妈面有不悦:“这么点东西都拿不动,真不知道还能指望你做点什么。”
“那我们两个一起抬进去就好了嘛。”
鑫垚妈妈一把推开鑫垚:“起开,不用你。”
然后鑫垚妈妈自己扛着包袱进去了。
鑫垚知道妈妈累了一天脾气难免有些暴躁,便忍着不与争吵,只好继续挑一些小的东西一件件地往里拿。
鑫垚家里是装修的最寒酸的一家了。由鑫垚妈妈做主,只给新家做了门窗。白白的墙亮得耀眼。灯泡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炽灯,连个灯罩都没有,孤零零地顶在天花板上。其他的家具也全部都是从旧家带过来的。一个笨重的大理石茶几,是古老的黑色,被摆在了客厅里。沙发是80年代流行的款式,一个长的,两个小的,被突兀地摆在茶几的周围。没有大尺寸的液晶电视,没有低矮漂亮的电视柜,只有一台21寸的古老台式彩电被放在一个长得很像空调的柜子里,那也是80年代的电视柜。厨房里没有整体厨具,炉灶被潦草地放在一张油腻破烂的桌子上,锅碗瓢盆杂乱地堆在一旁。鑫垚妈妈和姜叔的房间里用的衣柜还是结婚时候的家当,而鑫垚一直都没有衣柜可用,那台旧了的书架被她钉钉补补地当露天衣柜用了很多年。家里没有立式空调,没有冰箱,这些在老房子里的时候都用不到,只有一台扁扁宽宽的白色冰柜,一直在通着电,冻着些陈年过往,还有一台陈旧的高高的落地扇,呼呼地向外吹着灰尘。屋子的整体格局毫无层次可言,没有隔断,没有挂帘,空荡荡的,大门一进,便能够将整个屋子望穿。
鑫垚面对杂乱无章的家里,无从下手。挑选再三,只好先收拾自己的衣物,可是没桌没柜,也只是草草堆摞一下了事。
鑫垚妈妈和姜叔也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地差不多了,三只狗还趴在门外,鑫垚端了水盆和吃的给它们。
鑫垚妈妈指着门口的三只狗:“鑫垚,问你朋友了吗?它们三个放在哪里呢?”
鑫垚试着和老妈商议说:“要不先放门口吧?应该也不会丢……”
姜叔立刻反对:“不行不行,三个块头都那么大,我们又在一楼,你让楼上的人来来回回地怎么走?”
面对直接的反对,鑫垚有点赌气:“那好,先放我房间里好了,我会尽快送出去的。”
鑫垚将狗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出来的时候对妈妈说:“大家约了一起出去吃饭,六点半集合。地点是我选的。”
“哎呀,这得多少人啊,还出去吃,又得花钱,你这组局总是组的这么积极干嘛呀?”老妈一脸心疼,但还是一边唠叨着一边去衣柜里翻出体面的衣服换上。
鑫垚的姿色可以说是遗传了老妈的全部优点,黑发,瘦高个,大眼睛白皮肤,娃娃脸。所以,鑫垚的妈妈尽管现在已经54岁,却一点都不显老,又喜欢浅色系装扮,看起来很像30几岁的人,碰到这样的场合,也忍不住想要出去显摆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
鑫垚知道老妈的脾气,花钱的事,详细解释是免不了的,于是耐心地说:“大家都是有意聚在一起互相感谢一下而已。您就老那么计较钱。再说我又不傻,我们就去就在小区外面的那一家自助餐,网上订的餐券,花不了多少钱。”
果然,老妈听完之后笑起来,说:“嘿嘿嘿,你比我会过,值得表扬。”
鑫垚本想着通过一顿便饭互相之间赠点农产品聊表谢意之后就各自散了,没想到各家家长见面之后家长里短的聊个没完。鑫垚和何灿烂坐在餐桌的最外缘小心翼翼地低头吃着饭,生怕一不小心多说一句话便成为大家谈论的焦点。
何灿烂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特意点开免提,医院的一位徐医生催她回去,说:“何医生,病人这么多,你什么时候回来?”
何灿烂好像找到了救星,在鑫垚羡慕的眼光里离开了。饭桌上独留鑫垚一个小辈。
鑫垚从大家的眼神里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所有长辈关心的对象了,自己腾地一下站起来,说:“我出去上个厕所。”
鑫垚一个人出来觉得无趣,便四处走啊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饭店的门口。此时的风冷热适宜,穿过鑫垚的镂空毛衫,落在肌肤上,清爽舒服。于是她干脆一个人坐在饭店门旁的台阶上开始吹起了风。
夜色已起,霓虹渐升,店里的音乐也隐约传了出来,鑫垚看着想着,城市里的夜果然与郊区不同。
鑫垚感受着微微的风,微微地眯起自己的眼睛,只留下眼前的一片朦胧。模糊里,全是橘色的黄色的和红色的灯。鑫垚拿出手机,物色到一个深陷其中的背影,按下快门,没想到会有咔嚓的一声,惊得鑫垚险些手机落地,起身装作打电话的样子扭头便走。
电话居然通了。
那边的徐正豪问:“鑫垚?有事吗?”
鑫垚懊恼自己的行为,但又不好意思实话实说,慌忙之中胡乱找了个理由说:“嗯……啊……想问问你为什么没来一起吃饭。”
“我一早就告诉你我和姥姥到附近的医院来了啊。”徐正豪搞不清鑫垚的套路,在电话那端仍然着急,“哦,对了,你今天没给姥姥吃什么东西吧?”
听到姥姥不舒服,鑫垚立马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认真地说:“没有啊,姥姥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搞得,姥姥一下午都是脸红心跳的状态,我以为是心脏的原因,可是检查无果,问她,她只是摇头也说不清楚,好在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一路上嚷着要听歌,做检查也哼着小曲儿,或许是今天累着了也说不定。”徐正豪在电话十分担心地描述着姥姥的病情。
鑫垚听完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幸亏是在电话的两端,幸亏看不见彼此的容颜。
如果让徐正豪知道是她让姥姥唱了一路的rap,再让他看见自己此时死不悔改的模样,那还了得……
做贼心虚的鑫垚着急挂电话,说:“哦,那你赶紧让姥姥回家好好休息吧,再见。”
心虚的心跳还未平稳,又一阵铃声响起。
是鑫垚的妈妈,她等不及了,问:“你上厕所怎么还没回来啊?”
“哦。我已经出来了,但是我忘记自助餐出来就不能再进去了。你们吃好了吗?吃好我们回家吧。”
众人出门准备归家的时候,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走过来,腼腆地对鑫垚说:“你好,可以稍微留一下吗?”
鑫垚打量男孩子看自己的眼神,猜想估计是自己刚刚偷拍的那个人,而且很明显,他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同龄人……
鑫垚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走吧”,然后和男孩子一起又坐在了台阶上,主动拿出自己的手机,说:“看,拍的好看的也不能留存吗?只是背影,没有恶意。”
男孩子看了一眼,说:“确实挺好看的,我加你微信,你发给我吧。”
鑫垚一笑:“小孩子一个,套路还挺深。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问完之后还用命令的语气吼了一声,说:“开蓝牙~”
只是鑫垚虽然是用吼的,但由于奶声奶气,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不过那男孩子还是乖乖听话了,说:“萍水相逢,叫我晓波好了。22岁。”
一句萍水相逢让鑫垚觉得眼前这个穿着餐馆服务生衣服的男孩子并不是一个肤浅的人,她主动微笑着伸手做了自我介绍:“我,鑫垚,30岁。”
“原来是个小姐姐啊。”
“我弟弟真有你乖就好了。”鑫垚的话似有言外之意。
“你弟弟比我有福气。”晓波的话半分真心,半分奉承,却也进了鑫垚的心里。
不经意入心的一句话,让鑫垚开始微微心疼眼前独自奋斗的孩子,她看着他问:“你在这工作多久了?”
“并不久,只有四个月。你结过婚了吗?”晓波的话题转呀转得终于还是见缝插针地找到时机问到了自己想要问的。
鑫垚摇摇头:“还没。”
说完低头看一眼自己手机的传输进度,说:“好了,照片传完了。我该回家了。”
“今日行别,愿明日朝阳与鲜花与你相伴。”
鑫垚一楞,眼神里透露出的警惕说明她已经察觉到晓波有些故作的姿态,但自己并未言明,她背对着晓波,挥手告别,不再言语,不再回头。
鑫垚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思考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口袋里的手机又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就是“啦啦啦”的铃声,鑫垚自己唠叨着“怎么一晚上都在受惊吓”,然后拿出手机,一看是叶子打来的,心跳得更快了。
接通之后,鑫垚还未说话,叶子在那边噼里啪啦地嚷开了,声音极大地抱怨着:“鑫垚,你们搬家去城里怎么也不说一声,真不把我们当亲戚了啊。要不是我去给你家送生菜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鑫垚从心底里害怕叶子的急脾气,那脾气来的时候,六亲不认。
鑫垚想着搬家的时候万一在又累又恼的情况下又有与她意见不合之时,难免尴尬,但是如果此时这样说了,叶子一定会接着嚷:“怎么,嫌我给你添乱呢?”……
权衡利弊之后,鑫垚认怂,说:“姐啊,对不起啊,我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小石头挺累的,还得伺候她上学放学,所以想收拾完直接请你们过来坐的。你不要生气了啊。”
其实叶子从来没有真正地对这个实际年龄比自己小四个月的妹妹生过气,听鑫垚说完,听到她没别的意思,也不嚷了,换了高兴的语气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你啊?”
鑫垚想想说:“下个周末吧,我请你和小石头吃大餐。”
叶子心满意足地回答:“嗯,那挂了。”
“哎……问一下小石头喜欢吃什么,一会儿发给我。”
终于搬到了楼房里面,鑫垚的心里还是十分开心的。她自己哼着欢快的歌,一溜小跑地回了家。家里的姜叔和妈妈还在收拾着没有收拾完的行李,鑫垚打开自己的卧室门,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鑫垚赶紧闪身进去把门锁住,本来凌乱不堪的屋子里现在已经彻底面目全非了。
鑫垚妈妈站在外面问:“那个男孩子留你有什么事啊?你们两个有没有机会发展一下啊?”
鑫垚吃惊地面对卧室里混乱的场面和三只狗,没有心情跟自己老妈对话。
鑫垚抓紧时间急急忙忙找了袋子,装起被狗撕开的枕头里的棉花,装了整整三大袋。又从其中一只狗的嘴里扯过正叼着的鞋子,连同其他被翻出的那些一团乱的衣物一起又重新好好摆放。
鑫垚妈妈还在外面敲着门:“你说话啊。你在干嘛呢?开开门啊,怎么还锁上门了呢。”
“等一下啊,我换个衣服。”
鑫垚把清理工作急忙收尾之后又急忙地随便找了一件衣服换上,开门。
鑫垚妈妈一下子冲进来:“我问你那个男孩子呢,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啊?就是陌生人。”
“少在那里骗我,陌生人怎么会叫你留下呢?”
“真的是陌生人。”鑫垚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你看看你,动不动就这样一副脸色。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有机会的时候就得抓紧时间上啊,不然你要把自己拖到时候了呢?”
“妈,他就是饭店的一个服务员。”
“怎么着,你现在又看不起服务员了啊?我看着那人又高又帅的挺好,不是正好符合你的标准么。”
鑫垚不想跟老妈将这个话题进行到底,于是不说话地走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转移了话题。
鑫垚指着自己房间乱糟糟的一堆说:“妈,我得买个电脑桌,梳妆台,还有衣柜和鞋柜。”
鑫垚妈妈一听要花钱,又难免心疼:“不用买,买那些干什么,现在将就着用一下就可以了。你将来结婚的时候再买新的吧。不然等你弟弟结婚的时候,你的东西他肯定不要,我们也不要,难不成你要带着旧的东西去自己婆婆家啊?”
“这不我现在也结不了婚吗?乱糟糟的,总不能就这样扬摆在地上吧?总需要归置一下的。”
鑫垚妈妈冷笑一声:“哼,乱吗?你把这些狗弄出去自然就不乱了。”
鑫垚不知道刚才屋子里混乱的场面有没有被妈妈发现。心虚的鑫垚生怕围绕着狗狗说下去会给自己招来一顿批评,立马转着眼珠绕着心思又转移了话题,说:“妈,这可是我们刚刚搬来的第一天。您打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我们邻里之间,树立这么一个尖酸刻薄重男轻女的彪悍的妇女形象吗?”
听完鑫垚的话,鑫垚妈妈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之间有点在逼迫鑫垚,于是自己“嘿嘿”笑了两声,说:“重男轻女?你们两个哪一个不是我心头上的肉呢,又有哪一个不让我发愁呢……”
鑫垚妈妈轻声叹息着离开了。鑫垚看在心里,有很多不忍。
但是,再多的不忍也换不来一个人的锦绣前程。在婚姻的问题上,鑫垚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坚持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