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场还算香甜,后半场却不知怎么噩梦连连起来。
具体梦见了什么他也说不清,就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被束缚住手脚的螃蟹,一双钳子被绑得死紧,怎么也挣扎不开。
本以为这就算完了,没想到后面更离谱。
那人把他绑了不说,还把他扔进了酒坛子泡起来,准备把他活生生做成醉蟹!
求生的本能即使在梦里也不曾被压抑。
在被汹涌灌进鼻腔的酒闷闭气之前,江妄蓦地睁开眼,抱住被子一下字支棱起来。
心脏以“死里逃生”的雀跃节奏咚咚咚飞快跳着。
空荡安静的宿舍里,他微微睁大双眼盯着床另一头的柜子,混乱的意识过了好一会儿缓缓清醒。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拍拍后怕的小心脏,不知道是不是梦境后劲太大,江妄动了动鼻尖,总觉得空气里真的弥漫着一股未散的酒香。
极淡,淡到他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存在,还是只是他睡懵之后产生的错觉。
是错觉吗?
宿舍里被阳光映得明亮又温暖,蝉声从阳台外的树梢远远飘进来。
江妄慢慢从惊吓的振奋中缓过来了。
精神却又倦怠下来,抱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思考人生。
一直思考到许云嘉他们吃完午饭陆续回来。
“江哥你这就醒啦?”
池唯蹦蹦跶跶进来,见他顶着一头乱毛坐在床上,稀罕道:“我回来路上还盘算着要用什么办法叫你起床呢!来来,看我给你抢到的小酥肉!”
“谢了。”
江妄揉了下眼睛,翻身下床。
“不客气~”池唯嘿嘿一笑,溜回座位准备趁这会儿再来两把排位。
许云嘉一回来就急吼吼钻了厕所,周成抱着一摞书,目光扫过江妄,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关心道:“小江刚刚还是没睡好吗?怎么脸色不大好看?”
这个......一言难尽。
江妄边吃边冲他摆手,咽下一口香脆酥肉,斟酌着语言将自己的酒酿螃蟹梦添油加醋一番,说得格外悬疑诡谲:
“我刚刚梦见自己被绑架,完了又被扔水里,差点就要被大卸八块,还好我机智,醒得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许云嘉的声音从厕所传出来,又闷又洪亮:“你是不是白天又揣着一肚子坏水盘算啥恶作剧了?”
江妄偏头冲厕所方向呵了一声:“怎么拉屎都堵不上你的嘴?”
许云嘉朗声道:“我拉屎用的屁股又不是嘴,不耽误说话。”
“......”
“......”
“......”
江妄很想过去厕所对他竖起个中指以示尊敬,不过考虑到饭还没吃饭,算了,一声冷哼:“傻逼。”
池唯打游戏的空档嘴巴闲不住:“是挺奇怪的,江哥你怎么会做这么离奇的梦?”
“梦不离奇,还要做份ppt照着做吗?”
江妄边吃边扯随口犊子:“你们对我有误解啊,江哥凛然一身正气,什么时候揣坏水惦记过别人,要惦记也只有别人惦记我的份。”
池唯试探着:“惦记你的拳头?”
江妄诚恳不解:“为什么不是贪图我帅气的皮囊和高大的灵魂?”
池唯:“......”
虽然说得也没问题,但就是不大想搭理是怎么回事?
周成听得好笑,无奈道:“高大的灵魂,你头发睡乱了,出门前记得整理一下。”
江妄埋头继续进食:“哦,好。”
池唯游戏开始了,随口接了句“乱了也帅”,边打边道:“对了江哥,刚刚临时通知下午语文课前半节老孙有会要开,让我们趁那半节课去小组负责人那里把《烛之武退秦师》背了。”
江妄将那篇课文在脑袋里过一遍,没什么大问题:“知道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精力旺盛不爱睡午觉,在宿舍不着床地混过了午休时间就打打闹闹踩着点往教室赶。
江妄桌上没镜子,临走前钻进厕所照了下,头发是被压得有点滑稽了,一时半会儿还顺不回去。
干脆回宿舍翻出一顶鸭舌帽带上,一盖遮百丑,方便又利索。
仗着前半节课老孙不在,好几个住校生都是嚣张地踩着点进的教室。
其中点名指出305三位“懒癌毒瘤”。
哇啦哇啦的背书声在教室交杂成一片。
上课不到三分钟时间,空位数量逐渐增加,好些同学都聚集在各自小组负责人身边排队准备背书。
顺便趁机跟坐得远的好兄弟好姐妹正大光明唠嗑。
江妄所在小组的负责人是沈修然。
与其他小组负责人周围插科打诨积极热闹的气氛不同,他们这边儿格外冷清,没有热火朝天的排队,而是非常默契而又机械化地一个一个轮流上,背完就散,绝无纠缠。
如池唯所说,大家都在不约而同避着沈修然。
不是作弄的孤立,更不是对学霸的敬畏,就是单纯害怕,不敢靠近。
他们班长浑身像是长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刺,稍一靠近就刺得人又冷又疼。
江妄在后面看了遍课文又玩了把益智小游戏,估摸着大家都背完了,才收拾收拾准备上前,给他家班长添点儿人气。
他们班座位是单排,没同桌,沈修然旁边隔着条过道是程栖的位置,已经空了,江妄就顺手把凳子拉过来,哥俩好地挨着沈修然坐下。
他没开口之前,沈修然都当他不存在。
“班长,我开始了啊。”江妄提前打声招呼。
沈修然在写试卷,闻言从底下抽出小组名单放在最上,没说话,不过江妄知道这是让他开始的意思。
眼稍被乐颠的笑意压得弯了一下。
想不通,这闷得可爱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啊。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
江妄背得摇头晃脑,边背边想,本以为已经记忆深刻,没想临近结尾还是卡了壳。
“微夫人之力不及此......不及必......下一句什么来着?”
他一手立着书,一手手肘支桌撑着下巴,指尖在耳边有节奏地点着,慢吞吞回忆原文。
啧,想不起来。
他转头去找沈修然求助:“宝贝儿,给个提示?”
老孙早有规矩不可以提示,沈修然自然不可能给他提示,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继续演算试卷的大题。
按理说到这里就该自觉打道回府了,毕竟其他人都是这个流程。
但江妄不是其他人,江大爷他天生热情似火,见了棺材也不掉泪。
卡壳背不出也赖在原位不走,闲不住的视线在沈修然手底下的数学大题上停留了一会儿,确认自己看不懂后静静飘开,落在他的衣领上。
鼻尖小狗似的动动,没闻到什么味道。
奇奇怪怪的好奇心被勾起,他歪着头问沈修然:“班长,你喷了阻隔剂吗?”
沈修然笔尖几不可察停顿了一瞬,很快又继续划动,连个眼神也懒得分给他。
江妄看着他清清冷冷的一张侧脸,骨子里那点儿顽劣固态萌发了。
立起的语文书被书页朝下扣在了桌上。
他腾出右手,忽然按住沈修然的手腕,同时微微仰头倾身过去,鼻尖凑近靠近他脖颈出腺体的位置,原本支撑着下巴的左手也自然而然搭上沈修然右肩。
他像只寻找标记的小狗,在他脖子上隔着不过一指的距离嗅了嗅,像个小流氓一样笑眯眯问:“是用什么牌子的阻隔剂,怎么半点味道也闻不到?”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让人求而不得的气息再次钻入他的鼻腔。
沈修然面色蓦地沉下。
飞快抽回手,他转脸看着已经撤后一点距离的江妄,压着嗓子逐字警告他:“离我远点。”
像是天生少根感知危险的神经,江妄对沈修然若有若无发散的低气压毫无觉察。
眉尾一挑,正要说话,帽檐忽然被人往下压了一把,视线立时被遮挡了大半。
“啧!”
江妄将帽檐掉个转换到脑后,抬头一看,程栖正抱着书冲他笑得一脸灿烂。
“你睡个午觉把脑袋睡秃了吗江哥?”
程栖没凳子,就往桌上一坐,晃着腿问他:“怎么忽然想起来戴帽子啦?”
江妄懒洋洋坐回去,一个白眼:“你才秃了,我随便戴戴不行?”
俞东遇也吊儿郎当转着书回来了,一眼看见江妄的帽子时本来也好好奇想唠一句,结果有个更稀罕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江哥,你脖子怎么了?”
他指着江妄锁骨上一点:“怎么红了?”
“是吗?”
江妄顺手摸了下,当然什么也摸不着,没放在心上:“不知道,可能是中午睡觉那会儿被蚊子咬的吧。”
“这蚊子好毒。”
程栖眼睛只往他脖子上瞅了下,又回到帽子上打转:“红了好大一块,果然夏天蚊子就是饥渴。”
饥渴的蚊子木着一张脸默不作声,收起小组名单继续写试卷,对他们的对话仿若未闻。
江妄原本还想再逗逗沈修然,不过这会儿程栖回来了,他不想暴露自己背个课文都卡壳的菜鸡情况,正想起身回去,安分晃腿的程栖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又搭错了,突然对他发难——
“江哥!”
程栖在他起身起到一半时灵活跳下桌子,双手直直朝他脑袋袭去:“不行,我还是想康康你帽子底下藏了什么宝贝!”
江妄被吓得一个激灵,扑通又坐了回去。
第一反应不能被看见他现在乱如狗窝的发型,于是果断掉头。
一边嚷嚷威胁着“程栖你敢以下犯上,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逐出清江帮!”,一边莽莽撞撞往沈修然胸前躲。
——直到整个脑袋都拱进他怀里,小鸵鸟似的将自己严严实实藏进他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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