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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父被温浓逗得直乐,“别人有什么夫人交际,我们家倒有个姐妹交际了。”
    又说,“不过你哥哥在京城这么多年,根基可比你深得多。族学里有什么事情要跟哥哥说,知道吗?”
    温浓连连应下,又看向温渚。
    温渚扒了两口饭,见温浓还在看他,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晚饭过后,温浓回屋沐浴,而后换上寝衣在床上趴着。炭火烧得旺,温浓也没盖被子,一边翻看着话本子,纤细的小腿晃啊晃。
    “姑娘,奴婢瞧着,公子好像软和了些。”梨汤坐在桌前,手里绣了个荷包。
    温浓将话本翻过一页,口上回道,“哥哥好像有些心结,我靠近他,邀请他,对他笑,他的头一个反应便是拒绝。可他对爹爹又不这样,所以哥哥的心结是冲我来的。”
    梨汤默了默,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急,这本看完了就去找哥哥。我一个人去。”
    梨汤见温浓嘴角勾起狡黠笑容,便知道姑娘心里已经有了成算,遂应了下来。
    温浓提着灯,温渚的屋子里还亮着。这在温浓的意料之中,哥哥思虑重重的样子都被她收进眼里,想来也不会早早歇下。
    她敲了敲门,而后喊,“哥哥。”
    没一会儿,门被拉开,温渚立在门口,没放她进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温浓拢了拢披风,缩着肩膀笑容乖巧,眼神亮亮地看着温渚。
    “哥哥,我冷。能不能进去说?”
    第2章 交心   我要哥哥。
    温渚垂眼,见她只在寝衣外头加了一层披风,着实单薄,顿时皱眉,“胡闹,你回去自己屋。”
    “哥哥,我想和你说说话,说完我就走。”
    话音未落,温浓已经从温渚腋下钻了过去,一溜烟跑到桌边坐下,将灯笼放在桌上,而后主人一般拍拍身边的圆凳,“哥哥,来,坐这里。”
    温渚不知该说她什么了,大步走到温浓身边,坐下,“你想说什么。”
    好像让她赶紧说完了就走似的。
    温浓单手撑着腮,先是看了他一小会儿,他穿着寝衣,接近成年男子的身量,脸上的神情看似冷硬,细看又有些别扭。
    温浓并没有直接问他为何不喜自己,而是先垂下眼睛,手指头在桌面上挠啊挠,好像有些赧然,“哥哥,明天就要去舅舅家里,可是表哥表姐还有表妹我都很陌生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温渚看着她,没接话。
    “哥哥能不能给我讲讲他们?好让我见了他们也有话好说。”她笑容讨好,合掌道,“求求哥哥了。”
    到底是小姑娘,担心这些。温渚坐姿稍微放松了些,说,“你不用担心你表姐怠慢你,雪榕最是和善得体的人,最近念起过你,想必是喜欢你的。雪梅倒是有几分娇纵,她要是说了什么淘气话,你别与她争执,尽量避开些。”
    他垂眸看了眼温浓,解释道,“毕竟是在舅舅家,舅母……总是向着自己儿女的。”
    温浓听着这话,心里微微泛暖。
    “至于表哥,他为人也很周到宽和,你不用怕他。再者,他这段时间在准备会试,想来也不容易碰见。”
    温浓点点头,想起那个自小便举止优雅的表哥,他从不与他们玩耍,自然亲近不起来。
    “哥哥,你与我细细讲嘛,表姐的才学如何,在相看什么人家啊?我听人说表姐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温渚不是很想讨论女儿家的话题,却被温浓扯了袖口,“说说嘛,哥哥。”
    烛光下,她的眼睛水光潋滟,像两丸黑水银,黑得纯粹漂亮,干净至极。
    “没听说过舅舅给雪榕安排过相看。”温渚简短道。
    温浓这下来了兴趣,“是不是打算把表姐嫁入皇家啊?”
    “我也不知。”
    温浓趴在桌上,歪头看着温渚,“那表哥呢,舅舅舅母可有给他说亲?”她懒懒地掐着手指头,“算起来,表哥也有十八了吧?”
    见她坐姿懒洋洋,温渚的脊背也稍微松了些,一只胳膊搁在了桌上,“没有,舅舅应当要等表哥入了官场之后才会想这些。不过舅母好似有些意动。”
    “哥哥你先别说,我猜猜,舅母是不是最近在和世家走动?”
    “确实如此。”温渚略有些惊讶地看她。
    温浓却不解释。想想就知道舅母是想要表哥和世家大族联姻,好改善苏家的跟脚。小时候温浓去舅舅家,舅母总是将她和表哥隔着一些,不止是她,其他亲戚家的小孩也没多少机会和表哥接触。倒是有一回,温浓见到了表哥领着一个举止矜贵的女孩参观苏府。
    “那哥哥呢?可有喜欢的姑娘?”
    这话一出,温渚垂眸瞥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甚。”
    “哥哥,你是我亲哥哥,你喜欢的人就是我亲嫂子,那我不得关心关心?”温浓满眼笑意地枕在胳膊上,压低了声音,“我的嘴巴很严的,哥哥悄悄和我说,我不告诉爹爹。”
    温渚无奈,“没有。”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点她的额头,手都伸到半路了,却又不自在地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神情也显得有些尴尬。
    屋子里寂静了一会儿,方才聊得还算火热的气氛慢慢冷却 。
    烛光轻轻摇曳着。
    温浓轻声问,“哥哥……和我生疏了吗?”
    温渚被问得措手不及,搁在桌面的手开始觉得僵硬,发凉。
    一整天的伪装都被撕开了似的,露出那个不堪的自己。
    难堪,羞愧,心酸,一齐涌上心头。
    是妹妹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
    是他有了个缺口。
    “哥哥,我们不聊舅舅家的事了,聊我们彼此,我在涿县做了什么,你在京城做了什么。好吗?”温浓看着温渚,“也不用一下子说完,我们慢慢说。”
    温渚没有回视她,只点点头。
    “哥哥,我就说……我八岁那年吧。”
    看着哥哥沉默的侧脸,温浓本是抱着目的而来,却在此时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心酸,“应该是年关,我在京城见过了哥哥。结果睡了一觉之后就发现我已经到家了,家里没有哥哥,我赖在哥哥那间许久没住人的房间里大哭了一场,爹爹怎么哄都哄不住。爹爹想抱我回屋,结果我扒着哥哥的房门不肯松手。”
    她笑了笑,“好笑吧?”
    温渚眼睫一动,“有点儿。”
    气氛顿时松动。
    温浓笑着轻捶了他一下,又说,“也是巧了。第二日隔壁院子就搬进来一个和哥哥差不多大的男孩,我去找他玩,他那时候大概也很不耐烦吧。但他人好,我给他送了些家里做的点心,他就肯带我玩了。有一回我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那时候还是初春,水凉得很。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也是他救的我,我当时给溺得糊涂了,就抱着他,稀里哗啦大哭,喊着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而这些话,本是说给温渚听的。
    温渚的唇角微微一颤,这些年他不止错过了这些话。
    他记得温浓小时候身体并不好,竟然还落过水,他全不知道。
    “他大概以为我说的是他,就在那儿手足无措地哄,哥哥在,哥哥在……结果我又是抱他,又是推他,把他整懵了,他就问‘你到底要还是不要我’。他来看我的时候连‘女孩子这么反复无常还好我没有媳妇’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后来每每想到他那张庆幸的脸都觉得好笑。”
    温渚扯了扯嘴角,他没笑出来。
    “好了,哥哥,该你了。”
    温渚沉默了一小会儿,好不容易挑拣出来有点趣味的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哥哥读书不算好,爹每次来京城都会念叨几句。有一年我和同窗组了一支马球队,训练的时候每天只去上半天课,然后爹来了京城,因为这个和我大吵了一架。那次你没来也就没瞧见,表哥那时候正好在附近,他过来劝和,结果被我一肘子给拐到了,摔得不轻。闹得舅母后面好长一段时间都对我没个好脸色,她都这么看我——”
    温渚偏过头,学了个斜睨过来的眼神,活灵活现的。
    逗得温浓噗嗤一声笑了。
    烛光仍旧摇曳不止,屋子里渐渐地热和起来。
    “哥哥,我还要听。”
    “这次不是该你了吗?”
    温浓笑着轻轻靠向他肩头,撒娇,“我不管,哥哥来说。”
    温渚拿她没办法,又说了他在学堂里的事,夫子啊,同窗啊。
    “……好了,我又说了一个,这回总该轮到你了吧?”
    没有回应。
    温渚低头,见她眼眸阖着,已经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她的长发披散着,几缕散落在前头,剩下的如瀑般倾泻在背后,乌黑,厚实,衬得小脸不足巴掌大,雪肤乌发在烛光下对比越发鲜明。
    嘴唇甚至是微张的,睡相并不优雅,却有种鲜活的可爱。
    温渚的神情一瞬间柔和下来,心里想着,她这般张着嘴,等会儿肯定要流口水的。
    他没有将她唤醒,而是温浓打横抱起来,动作很轻很小心。
    咯吱咯吱地踩在雪地里。
    温渚担心温浓会冷,将温浓抱紧了些,她的脸颊软软地贴上来,温温热热的,很像小时候她出其不意飞扑过来的一个拥抱,也是这样温热、柔软,不期然砸中他。
    “哥哥……”
    “醒了?”
    温浓没应他,原来是梦呓。
    “我要哥哥……”
    温渚畅快地吸了一口冬日里积雪的气息,而后轻声回她,“哥哥在呢。”
    他朝着温浓的屋子走,到了门前,梨汤听到脚步声便开了门,屋里温暖的光也洒在了外头。温渚大步往里走,将温浓往床上放,他瞧了梨汤一眼,“下次别让她大晚上跑出来。”
    “是。”
    温渚又低头看温浓,给她脱了鞋,又盖上被子,掖得仔仔细细。
    梨汤看在眼里,心生惊讶。
    温渚很快走了,梨汤听见脚步声远去,这才吐出一口气,果然见到她家姑娘的眼皮开始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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