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瓜瓜认真地嚼了嚼,反复在嘴里品尝牛杂碎的味道,许久咽了下去,说:“香,就是好吃,我不知道咋说,比啥都好吃。”
“好东西,肯定是香,过年的那天,咱们一起吃,包起来,冻到外面,用铁盆盖上,可得用石头压好,这可是咱们的好年呀。”朵三牛边说着,边包起来,自己跑到院里,把儿子带回来的肉和原来买的一起放在家里唯一的一个铁盆下边,用石头压上,连忙回到屋里,搓着粗糙的大手,笑着说:“今年可真是个好年,强强的师父,真是好人呀,强强,过了十五就赶紧回去,好好干。”
“是,爹,师父就是好,你看,这是啥。”朵强强解开大褂子的扣子,从大褂子的里面的兜里,拿出五张两块的钱,放在家人的面前,朵三牛和李秀棉一下惊呆了,朵三牛拿起钱,来回数了五六遍,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十块钱,五张,整整十块钱,整整十块钱!”
朵三牛激动的,手微微发抖,反复地说。
李秀棉从朵三牛的手里拿过来钱,同样激动地数了好多遍,说:“十块钱,整整十块钱,整整十块钱!哪找这么好的事,给做了新衣服,给了肉,还给了十块钱。”
“我师父说了,我现在能出小活了,又勤快,能写能算,活比师兄都强,算账比师兄都清楚,别看我师兄,还上了个初中,以后每个月给我两块钱。”朵强强大声地说,朵三牛和李秀棉听了,异常开心,边点头,边说:“好,好,好!”
“看看,让强强去学木匠,没错吧?”朵三牛发自内心地高兴,有些骄傲地说,李秀棉也是异常的高兴,笑的合不拢嘴,说:“来了老朵家这么多年,你就这件事,办的不差!”
“呵,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等着吧,等瓜瓜考上大学,好日子都在后面!”看着手里的十块钱,朵三牛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美好的生活,马上就能实现,说话的时候,激动的有些哽咽。
李秀棉本来也很激动,一听丈夫又开始说胡话,不由地瞥了瞥嘴,但是看着面前的十块钱,她很快就忘了丈夫的胡话,开始盘算,这十块钱,该怎么花,十块钱可是个大数目,她三十多了,手里过十块钱的次数有限。
按照惯例,今年该到李秀棉的大姐家走亲戚了,李秀棉全家和李秀芳全家都会去大姐李秀梅家。初三早上,朵强强和朵瓜瓜穿好了衣服,坐在板凳上,看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父亲和母亲,李秀棉拍着腿说:“朵三牛,让你不要把核桃给了李老师,你非要给,去年过年的时候,你就是让我提着空篮子去的二姐家,二姐夫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你看看人家的脸色,多难看,阴阳怪气的,走的时候,我二姐还往篮子里放了几块糕,我当时,真是死的心都有,今年,你又来这一手,核桃没有了,一个子都不给,这亲戚没有办法走了。”
“缓两年,缓两年日子好了,肯定买东西。”朵三牛低着头,扫眉耷眼儿地说。
“年前,强强师父不是给了十块钱吗?你就给我两块钱,我去买一包江米条,一包油酥饼,空着篮子,忒难看,现在孩子们也都大了,在孩子们面前,忒没有脸了。”李秀棉气的脸通红,她可真是服了朵三牛,家里总共也没有几块钱,全把在他的手里,除了给女儿上学花钱,平时你就别想从他手里拿一分钱,家里的油盐、针线,都是用鸡蛋在镇上换的,但是一共就四只鸡,还没有粮食喂,自己在村里刨食,能下几个蛋,更可气的是,现在还让朵瓜瓜隔一天吃一个,说啥老师说了上学费脑子,要补充营养,真是活见鬼了,饭都吃不饱,还要营养,啥是营养。
“节前,还了三十五块钱的窟窿,家里就二十多块钱,不能动,都得用在刀刃上,咱们还有一百四十九块的窟窿呢,缓缓,缓缓吧。”朵三牛仍就低着头,说。
“不差这两块钱,你就当可怜我在你家这么多年,做牛做马,行不行?别让我姐姐他们太瞧不起我,朵三牛,就当我求你了,行不?”李秀棉说着,委屈地抹起了眼泪,朵瓜瓜把板凳往母亲的跟前拉了拉,小声地说:“要不,咱别拿篮子了,等我长大了,挣了钱,给大姨二姨买好东西。”
“滚开,等你长大了,黄花菜都凉了。”李秀棉心里难受,不敢招呼朵三牛,把气散在女儿的身上,一下把她推倒在地上,朵强强连忙把一脸委屈的妹妹扶起来,想说话,看看父亲和母亲的脸色,没敢说。
“大过年的,你就不要撒泼了,我不想打你,我知道,没有东西,你脸上不好看,我也没有办法,钱没有,你要想去,咱们就去走亲戚,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反正你大姐二姐也知道咱们家穷。”朵三牛黑着脸,看看李秀棉,说完,戴上棉帽子,撂开帘子出去了,他作为一家之主,串亲戚的东西都买不起,他心里更难受,但是他只能忍着,谁让他没有本事,挣不到钱,让老婆孩子跟着丢人呢。
“朵老歪,你个王八蛋,你就知道欺负我,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抠的人,比铁公鸡都厉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铁公鸡打两棒子,还能掉根毛,你是打死也不肯出钱儿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嫁给你个王八蛋,啊啊啊,啊啊啊,······。”李秀棉嚎啕大哭,朵瓜瓜看到母亲哭得这么痛,心里害怕,也跟着哭,朵强强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时不时地拍拍妹妹的肩膀,算是安慰妹妹。
李秀棉扯着嗓子,边骂边哭,折腾了半个小时,嗓子都嚎哑了,她累了,也绝望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哭闹,如何难受,自己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不会心痛自己,给她两块钱,让她遮遮脸的,她再次认命了。
李秀棉从桌子上扯过来破毛巾,在脸上擦了几下,一把薅过来还在哼唧的女儿,在她的脸上胡乱擦了几下,站起来,拿起篮子,用一块布盖在空篮子上,说:“滚起来,走!”
李秀棉说完,出了北屋,朵强强连忙拉起还在抽泣,搞不清状况的妹妹,连忙跟着出来,李秀棉转身上了锁,看也不看两个孩子,就走,走到用栅栏做的门口,朵三牛就蹲在地上,她也不看朵三牛一眼,继续走,朵三牛就低着头讪讪地跟在她的后面,朵强强和朵瓜瓜跟在朵三牛的后面,向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