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晗幽幽地垂下眸子,没有立马回答她。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想过了。只是,他还想等到最后,再多留她一段时间。
他一生与人斗,与天斗。
自知亡命徒,哪敢肖想?又哪敢凭借着一己之私,留下她。
他掩下眸中的情绪,一脸轻松:“你那么弱,只会给本尊找麻烦,本尊自然是很久之前就想将你送走了。如今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如此一来,本尊日后就要轻松、快活多了。”
泪水本在眼中盈含打转,可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滴热泪自面颊滚落,她吸了吸鼻子,咬着牙关,强忍着不让声音溢出于口。
崔大魔头有些不忍,下意识抬手擦掉了她面上的泪,还顺手掐了掐她的脸,半开玩笑:“小废物,你哭什么?本尊现在高兴死了,别坏了本尊的兴致。”
于迢迢止住了眼泪,还想说些什么。
可崔晗却摆手道:“好了,今日不早了,你先下去,本尊要休息了。”
于迢迢兀立原地,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离开了。
直到那人背过身去,崔晗面上挂着的面具终于碎裂。他望着那人的背影,心中空荡荡的。
耳边又重现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这天下舍不得本尊的人多了去,不缺一个小废物。”
可是——
这天下,哪有舍不得他的人?
从始至终,不过就一个小废物罢了……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崔晗这才收回目光,站起身,衣袂摇曳,一步步踏出宫门。
他想为小废物做一样东西。
第二日,于迢迢千不甘万不愿地被崔晗唤到了主殿上。
她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了。
崔大魔头本欲直接将人赶走,省得自己心软。可思虑许久,还是将她叫到自己面前。
师兄的面色比以往更加苍白了。
那人虽极力按捺,但还是被于迢迢看出了一丝端倪。
她终于没忍住:“师兄,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又重了?”
崔晗喉头一哽。
原来,他已经明显到连小废物都瞒不住的地步了吗?
他失笑一声,没有否认。
“是不是因为那些人就要攻入魔界了,所以师兄这才赶我走的?”她面色一紧,“师兄,你的伤……是不是撑不久了?”
他闭了闭眼,哼哼了两声。这小废物,给她一根杆子,就知道顺着往上爬,定是平日自己太过宠她了。
可无需崔晗直面回答,看着他这副神情,于迢迢便明白了。
怪不得,她早该想到的。
离师兄身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崔晗轻叹一声,目光转动望向于迢迢。他声音低哑:“小废物,如今外面到处都是凶兽横行,又有其他魔族中人。本尊虽下令不得让他们伤你,却难保有些阳奉阴违之人混入其中。”
“可是本尊答应会护你,就决不会食言。”
话音一落,他抬手,五指在虚空中一抓,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把剑身晶莹通透的灵剑,剑鞘上是于迢迢最为熟悉不过的金色纹路。
多年伴身,她怎么可能认不得?
这是……白绫剑!
崔大魔头一把将剑丢到她怀里:“本尊随手炼的,剑身上有一段白色绫布缠绕的痕迹,便叫白绫吧。”
他神色傲慢,不屑道:“小东西,赶紧滚吧,本尊不想看到你。”
这剑身上的灼热感依旧未消,还残存着些许金属淬火的气味。
当初师父曾告诉她,这把剑几乎是接近神级灵器的存在。
随手炼的?哪有像他说的那般轻松?
抱着白绫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于迢迢眼眶灼热,死死盯着他,喉咙干涩:“师兄,可是你的伤……”
崔大魔头面色不耐,唬道:“再不走,本尊可就亲手给你丢出去了。”
可望着于迢迢泪眼朦胧的模样,装腔作势地崔大魔头立刻泄了气,他挥了挥拳头,“本尊没事,那几个修士,还不够本尊塞牙缝的!”
望着那人倔强的模样,他抓耳挠腮,思虑片刻,最后朝她招手,“你过来,本尊和你说个秘密。”
崔大魔头信口胡诌道,“这把剑上附着本尊的一丝魂魄,你带着它去安全的地方,只要这缕魂还在,本座就死不了。小废物,你可要把本尊的命看好了。”
此时的崔晗定是想不到,自己为了护于迢迢而留下一魂淬入白绫剑的举动,真能救他的命。
他得意洋洋道:“待你回去后,那群老头定是想不到,本尊的魂魄竟然在无妄门之中!”
她嘴角下沉,泫然落泪。
怪不得,容柯叫她顺其自然,叫她无需强求。
原来那人早就知道,白绫就是师兄,师兄便是白绫。
师兄会护她,白绫会护她。
——从始至终,他们都是同一人。
她茫然思索,不知到底该如何。
可师兄身亡已是定局,她不得随意改动,也无力改动这般局面,只能点头应下。
就在于迢迢打算抱剑离开之时,崔晗忽然开口又叫住她:“等等。”
他轻咳两声,“本尊昨日突然想起了从前在无妄门所学的符术,一时手痒,便顺手花了几张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