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飞霜的小屋建在半山腰上,孤零零地矗立着。
小屋很简陋,周围风很大,并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处所,但扈飞霜很喜欢这里,因为走出屋子就能看到开阔的风景,她能看到远处的天空、山崖,她常常久坐在这里,幻想着外面世界的样子。
而今天扈飞霜坐在屋外,脑子里却不在想外面世界的模样,而是在想金怀钰。事实上她没有刻意地去记金怀钰的样子,是他自己从她的脑海中蹦出来的,赶都赶不走。
扈飞霜叹了一口气,从衣服里摸出一枚和田玉扳指,是那天金怀钰给她的,她呆呆地看着扳指,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突然凌厉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扈飞霜眼神一变,她向来剑不离手,于是她将手中的剑一抬、一挥,片刻功夫只听见“叮叮当当”几声,四枚飞刀扈飞霜的剑格挡开,两枚落入山崖之下,两枚调转方向,深深地钉入岩石缝间。
扈飞霜一下跳了起来,全身戒备。这时一胖一瘦两个男人从山间岩石上跳了下来,胖的跟个不倒翁似的,咧着嘴滑稽地笑;瘦的则像跟竿,满脸阴云,像是来索债的。
胖男人笑嘻嘻地对扈飞霜说:“扈飞霜,两天前你伤了我大哥,这笔帐今天我们来算算怎么样?”
原来扈飞霜两日前在剑池打伤的那人名叫陆角,他有两个弟弟,二弟叫陆嘴,很胖,三弟叫陆眼,很瘦,也就是站在扈飞霜面前的这两人了。这三兄弟曾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三年前曾劫杀一名大富豪,三人将富豪的脑袋四肢全都切开了,装在袋子里,然后闯入富豪家中,把袋子里的残肢撒在富豪的老婆孩子面前,将他们的胆儿吓破,逼他们把家里的金银全部交出来,三人得了金银,却仍在临走时将那些可怜人给杀了。此案轰动一时,三人一战成名。后来三兄弟不停地作案,直到被官府追杀,躲入冰窖魔窟,才消停下来。
冰窖魔窟就是这么一个存在,它吸收接纳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亡命之徒不论是被官府通缉,还是被江湖正道人士追杀,只要他们躲入魔窟,就都能够逃过一劫。但进了魔窟也就等于被限制了自由,没有明尊的允许不可私自踏出魔窟。魔窟像个巨大的监狱,又像个危险的熔炉,来自各地的亡命之徒互相斗殴、蚕食,就像养蛊一样,一群毒虫被放在器皿里相互吞食。
扈飞霜看着眼前一胖一瘦两兄弟,轻蔑地笑了一下。她听说过三兄弟的故事,知道死于他们刀下的不乏老弱妇孺,扈飞霜看不起这样的人,她认为屠杀与自己无冤无仇且比自己更弱的人,是弱者的行为,而强者从来都只向更强者挑战。
扈飞霜执着剑,身姿矫捷如猎豹,她没有像大部分主角那样,动手之前还进行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她十分沉默也十分果决,干脆利落地向陆嘴和陆眼发起了攻击。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扈飞霜无比坚定地相信这句话。所以每当她察觉到危险时,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拿起进攻的主动权。
陆嘴和陆眼不甘示弱,一左一右夹着扈飞霜围殴,两兄弟拿着刀,扈飞霜拿着剑,刀剑激烈的撞击声响彻山谷。
扈飞霜沉着气,剑法狠辣无双,尽管以一敌二,她也丝毫不输。
陆嘴有些急眼,问陆眼道:“她这什么剑法,怎么这么厉害?”
“这应该就是王疏延所创的雷霆剑式,这娘们果真是得到王疏延真传了。怎么,你怯了?”
“怯个屁,怕她个奶奶!两个打一个,要是打不赢,我俩也没脸回去了。”
刀剑相击的声音愈来愈烈,一声巨大的撞击声过后,三人各自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弹开,打斗暂停,三人均低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他们暗自调整呼吸,同时也暗自观察着对手的细微动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
“咦,这不是两位陆殿卫吗?”这声音活泼、干净、天真,与当前的气氛格格不入,甚至与整个魔窟都格格不入。
扈飞霜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心底仿佛有一朵小花盛开了来,她一下就认出这是金怀钰的声音。
金怀钰今天没披他那大红披风,而是单穿了身白绸箭袖袍,袍子上用金丝银线绣了华丽繁复的花纹,一看就很值钱。
金怀钰身后还跟着九个随从,个个身材壮硕,步履沉稳,毫无疑问都是高手。
陆嘴看见金怀钰,立即变了成了个笑面佛,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道:“哎哟,这不是明尊的贵客金小公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虽然身后跟着九个高手保镖,但金怀钰丝毫不摆架子,他笑得很随和地跟陆嘴寒暄:“我就是在蚩尤殿呆闷了,出来透透气,刚出来没多久就碰上陆殿卫了,你说巧不巧。”
蚩尤殿位于逍遥峰顶,雄伟壮观,是魔窟明尊的宫殿。殿卫则是选拔.出来的轮流守卫蚩尤殿的魔窟人士,因为殿卫能更近地接触到明尊,从而获得许多便利,所以这个职位是许多魔窟人求之不得的。
陆嘴和陆眼均是蚩尤殿的殿卫,两日前金氏兄弟在蚩尤殿拜访明尊,正是由陆嘴和陆眼为他们引路,所以金怀钰才会认识这两兄弟。
金怀钰一脸天真地问:“刚才你们是在切磋武艺吗?”
听到这话,陆嘴、陆眼以及扈飞霜均想这金小公子果然是个鲜少离家的小绵羊,刚才那场打斗,分明是非死即伤的架势,怎么可能是切磋武艺?
陆嘴笑眯眯地哄他:“对,没错。我们和这位姑娘刚才切磋武艺来着。别看这位姑娘年轻,武功却不弱,四年前在赐刀大会上拿到了第二十刀。”
金怀钰“哇”了一声,用崇拜的眼神望向扈飞霜,说:“姑娘真厉害!我与二哥这次来就是为了看赐刀大会的,姑娘今年也会参加吗?目标是拿第几刀呀?”
未等扈飞霜回话,陆嘴先用尖尖的声音抢道:“她可不得了呢,今年要拿第一刀呢!”
陆眼笑道:“口气挺狂妄,但未必有这本事。”
陆嘴又道:“成天只知道阴着个脸吓人,跟黑无常似的,也不懂一个女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啪!”突如其来一个巴掌把陆嘴拍得脑袋一懵。
金怀钰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陆殿卫,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看到陆殿卫脸上有只蚊子……”
扈飞霜的目光锁在了金怀钰身上。刚才那一巴掌她看得清清楚楚,金怀钰是故意打这一巴掌的,这一掌及其迅速且干净利落,连陆嘴这样的高手也躲不过去。这让扈飞霜有些出乎意料,原来这金怀钰不止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他手上功夫一点也不弱。
陆嘴捂着脸,敢怒不敢言。他怎能察觉不到金怀钰是故意为之?但此人是郁州金氏的小公子,是明尊的座上宾,得罪不起。
金怀钰笑嘻嘻道:“人家姑娘都没嫌你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样貌狰狞奇形怪状,愿意屈尊跟你们切磋,你们倒不识好歹说人家姑娘坏话。”
陆嘴和陆眼的脸色登时变得相当难看。原来陆氏兄弟三人均生得样貌丑陋,小时常常被人嘲笑,所以最忌讳被人说“样貌狰狞”。
陆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金小公子,这位扈飞霜姑娘两天前打伤了我大哥,这是我们兄弟与她之间的私仇,希望你不要插手。”
金怀钰却忽视了陆眼,转头去跟扈飞霜说话:“原来姑娘叫作扈飞霜,这名字真好听。”
陆嘴忍无可忍,抡掌就朝金怀钰拍去,可掌到一半,陆嘴就被金怀钰身边的两个保镖毫不费力地驾着胳膊抬了起来,双脚离地,腾在半空。金怀钰看了陆嘴一眼,嘴角露出与他一直以来维持的天真模样不符的狡猾诡谲的笑。
金怀钰突然一跃而起,一招“无影脚”踢出,正中陆嘴圆溜溜的肚子。陆嘴像颗炸弹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崖壁上,又落了下来,捂着肚子蜷在地上哀嚎。
扈飞霜将这一脚瞧在眼里,她大概估摸出了金怀钰的功力,着实不差。她想这少爷瞧着娇贵,练功却是一点也不拉下。
金怀钰稳稳地落地,他下巴一抬,用有些矜傲的语气说:“陆殿卫,我是明尊的客人,你攻击我,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陆嘴和陆眼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却又害怕金怀钰到明尊跟前多说些什么。郁州金氏颇有势力,明尊有意与他们结交,所以这个人是得罪不得的。
陆嘴只得恨恨地低下头去,向金怀钰道歉:“是小人冲动了。金小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忘了今天这一节吧。”
金怀钰笑眼弯弯,很是和善:“承雅今天有幸与陆殿卫切磋了武艺,很开心,多谢陆殿卫了。”
陆眼搀起陆嘴,两人向金怀钰一揖,说了句“小人告辞。”便匆忙离开。
陆氏兄弟离开后,金怀钰邀功似的看向扈飞霜,那表情像是在讨奖赏,有点幼稚,又有点可爱。
扈飞霜却满腹疑虑:他为什么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