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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马车停在洛阳城东阳门附近一条冷清的巷子里,这巷子里一个人影也无,看起来了无生趣。
    车夫下马,扣响了一堵红漆斑驳的院门,门外的青石条凳上落满了尘灰,显然是许久都没人坐过,这院子看着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许久,方才有人过来应门,开门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厮,只开了一条门缝,露出半张脸:“请问找谁?”声音尖细仿若女子。
    敲门的人问:“赵二郎可是在这府上?”
    小厮一听,便将门打开一扇:“里边请。”
    车夫回转身去请马车上的人,一位带着兜帽的高大男子从车上下来,直接进了院子,车夫跟着一起进去。院门又重新关上,除了门口的马车,小巷中又恢复如初。
    这宅子从外看着普通,但里面却不小,客人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才到得内院。
    那小厮在门外恭敬道:“爷,客人到了。”
    已是满城风絮的日子,着藏青袍的男子坐在暖阁内,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仿佛怕被风吹化了似的,手里还捧着一个铮亮的铜手炉。
    他闻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青白瘦削脸庞,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建业城破后失踪不见的萧烨,比起当年君临天下意气风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看清到访的客人,有些错愕:“大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坐!看茶。”说罢咳了两声,但并未起身。
    慕容敢坐下来,发现居然还烧着地龙,不由得皱眉:“陛下身体可是不适?”
    萧烨又咳嗽两声:“日前感染风寒,久未痊愈,故此畏寒,让大将军见笑了。”
    慕容敢皱起眉头:“可寻医问药了?怎地不让人来老夫府上知会一声,老夫好为陛下延请御医。”
    萧烨用手掩住嘴:“些许小恙,岂敢劳烦大将军。”
    慕容敢打量着眼前的萧烨,已经枯瘦如柴,那双眼充满了疲惫与颓然,了无生气,明明还不到三十岁,那模样却似四十岁,果然际遇会改变一个人的精神气,从而影响到人的相貌:“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还有多少事等着陛下去做呢。”
    萧烨自嘲地笑了一声:“如今我乃一流民,大将军休要取笑。”
    慕容敢正色道:“陛下看老夫像是在说笑?”
    萧烨默然不语,良久,长叹一声。
    慕容敢说:“陛下是景平帝亲封的太子,乃真龙天子。目前的状况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会回归正位的。”
    萧烨剧烈咳嗽起来,许久才停下来,喘息道:“大将军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安慰我吧?”
    “当然,陛下何须老夫安慰。陛下这些年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建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慕容敢死死盯着萧烨的脸。
    因为剧咳,萧烨青白的脸泛起了一点血色,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谈何容易?”
    慕容敢说:“陛下有鸿鹄之志,想必不愿意在这破败小院中寂寂无名了却余生吧?”
    萧烨抬眼看他:“你们的陛下愿意借兵支持我夺回皇位?”
    慕容敢摇头:“何须借兵!陛下这些年想必对安国的情况也了如指掌,如今萧彧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没收了所有贵族的田地与私产分发给贱民,民间早已怨声载道。陛下只要回去,悄悄联络那些旧贵族,找个机会,将萧彧拉下马来,这安国不还是你的囊中之物?”
    萧烨喃喃地说:“你让我回建业?”
    “正是,比起萧彧,老夫相信安国那些贵族们都更愿意支持陛下你。东戎与安国有商贸往来,每日都有商队出发去往彭城,陛下只要混在商队中,稍作乔装打扮,便能顺利回到安国。至于接下来该如何,陛下在建业经营多年,不会毫无根基吧?对了,我家陛下愿意为陛下提供一笔复国费用。韶华易逝,陛下还能蹉跎多少载呢?”
    萧烨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慕容敢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萧烨睁开眼,眸中显然比之起初有了光亮:“多谢你家陛下美意。我回。”
    慕容敢抱拳:“那就预祝陛下马到功成!老夫将会派一队死士保护陛下。”
    萧烨淡淡道:“多谢!”
    五月初五,端午节,家家包粽子、挂艾草菖蒲,整个建业城中漂浮着苇叶、菖蒲与艾草的清香,百姓聚集在秦淮河边等着看赛龙舟,节日氛围异常浓重。
    今日朝中节休,官员们都不上朝上衙,在家过节。
    萧彧难得偷闲,打算好好放松一下,难得裴凛之也在家,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好好过个节。
    一大早,萧彧便叫过阿平:“阿平,来给你绑根五彩绳,这样便能驱邪避祟,一整年都平平安安了。”
    阿平乖乖地伸出手,任由萧彧给他绑绳子:“爹爹,今日能去看赛龙舟吗?”
    萧彧将绳子系好,说:“你想去,咱们便一起去。”
    裴凛之从外面进来,说:“想看龙舟,在河边找个楼台看一看得了,不要往人群里钻,人多眼杂,不安全。”
    萧彧说:“也好。可有合适的地点?”
    裴凛之说:“一鸣茶社就挺不错,一会着人同林海打声招呼,让他将二楼位置最好的雅间腾出来。”
    虽然不能就近看龙舟有些,但阿平也没有表示不悦,毕竟爹爹的安全最重要,不能给侍卫们添麻烦:“好,那我们赶紧用早膳,然后去看赛龙舟。”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又吃了粽子,乔装打扮了一番,一起出了宫。
    果然是过节,城内热闹非凡,街头人头攒动,沿街都是各色小摊小贩,孩子们在街头嬉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萧彧就爱这样的氛围。
    无奈他做了皇帝后,就很少享受这样的人间烟火气了,因为他的安全始终是个隐患,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是不会轻易出门的,他又不愿意给侍从们增添压力,就放弃了这点爱好。
    今日出门,虽然没有弄排场,但前后左右的侍卫也是重重叠叠的,一直护送着到了一鸣茶社。
    林海早就在门口迎着了:“郎君来了,雅间已备好,这边请!”
    萧彧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茶社,说:“今日不营业?”
    林海说:“知道郎君来了,便谢绝了所有客人。”
    萧彧本不想弄得这么显眼,但既然都谢绝了,总不能又改口再放客人进来,增添侍卫们的压力,便说:“罢了,我们看看龙舟赛便回,上去吧。”
    阿平最心急,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鼓点声,三步并作两步便跑上楼去:“爹爹,快点,比赛要开始了。”
    “来了。”萧彧与裴凛之相视而笑,踏步上楼。
    第188章 刺杀
    秦淮河碧波荡漾, 如善睐明眸,垂柳如少女发丝般随风轻扬,难怪都说江南妩媚多娇, 斯情斯景, 看得人眼波也柔了,心神也荡漾了。
    阿平正趴在窗边极目远眺:“爹爹, 我看见龙舟了,在那边呢,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啊?”
    萧彧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能远远看见几条龙舟的影子,河两岸都是扶着老人、携着孩子的人群, 挨挨挤挤,引颈张望,都盼着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应该马上就快开始了。”
    林海亲自为他们奉茶:“二位郎君, 请喝茶。”
    裴凛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近来情况如何?”
    林海想了想,说:“明面上一切如常,只是城中那些大族最近来往得有些勤。”
    林海明面上是一鸣社的掌柜,实则是朝廷情报网的负责人, 朝中文武百官、各世家大族的动向,都在监察范围之内。
    正陪阿平倚窗看风景的萧彧闻言转过头来:“是不是要过节, 所以往来频繁了些?”
    林海说:“我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仔细分析过后, 才发现有些异常, 比如杨氏与袁氏, 这两家早些年因为一些缘故老死不相往来了十几年,这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 前些日子却共同赴了李氏的宴会。且没过两日, 他们又共赴了郑氏的宴会。”
    裴凛之问:“都以什么名义办的宴会?”
    林海说:“李氏是家主小儿子的小妾生子摆满月酒。郑氏则是郑老夫人生辰, 并不是什么大寿。按说这类宴会,就算请了杨袁两家,也都是让女眷去赴宴。结果这次杨氏与袁氏都是家主亲自去的,不可谓不隆重。”
    萧彧颔首:“确实有些反常。”
    林海又说:“除了这四家外,其他各家彼此间也有来往,都是半月内的事,所以我才说反常。”
    裴凛之皱眉:“近来城中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
    林海说:“每日都有行商前来,也不好分辨。”
    裴凛之说:“那便加强监察,留意可疑人等。”
    “是。”
    阿平在窗边兴奋地喊起来:“爹爹,快看,龙舟比赛开始了!”
    萧彧转过头,河面上鼓点声起,岸上人声鼎沸,五条龙舟自下游朝上拼命划了过来。前些日子刚下了数日雨,水面涨了不少,水流比较湍急,逆流而上的难度有点大,所以更有看头。
    裴凛之也起身过来,站在两人身后,朝河中看了一会,便抬眼扫视了一眼河对岸的房子。对岸跟这边一样,房子也是临水而建,都是两层楼房的商铺,二楼的楼台俱是居高临下看龙舟赛的人。
    河中的龙舟渐渐近了,欢呼声浪也越拉越大,阿平也加入了呐喊的队伍之中,兴奋得小脸通红。
    忽然,裴凛之意识到不对劲,忙喝:“当心!”一手搂住一个,拖着萧彧和阿平用力往后一拽,父子二人没有提防,直挺挺朝后倒去,摔在了地板上,紧接着便听见叮叮几声,数支箭矢从窗口直射进来,钉在了室内墙壁上。
    向阳急忙跳了过来:“有刺客!保护郎君!”他话音刚落,从窗口又飞进来十几支箭,他挥动手中的短剑,打掉了那些箭。
    屋内屋外的侍卫都冲过来保护萧彧:“快,保护郎君!”
    好在有裴凛之在身后作缓冲,萧彧与阿平并没有磕到要害,萧彧快速反应过来:“有人刺杀我们?”
    阿平吓得脸色发白:“爹爹,有人要杀我们?”
    裴凛之说:“对,别害怕,我会保护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别站起来,弯腰出去。”
    萧彧安慰阿平:“别怕,爹爹和师父会保护你的。”虽然遇到暗杀,他并不太害怕,因为裴凛之就在自己身边,他知道他一定会保护自己,只是谁要暗杀自己呢?
    裴凛之护着两人出去,一边对侍卫说:“凶手就在河对岸那幢有一丛竹子的房子里,赶紧派人去查看。”
    侍卫答应一声:“是,属下这就去查看。”
    他们正准备下楼,却发现房里冒起了滚滚浓烟,有人在下面大喊:“不好了,郎君,失火了!有人将隔壁的房子烧了,火势蔓延了过来!”
    裴凛之脸色铁青,居然杀上门来了,说:“来人,保护郎君!冲出去!”大意了,居然中了埋伏。
    向阳和林海带着侍卫们从房内撤出来,看着滚滚浓烟,林海连忙制止他们:“郎君,千万别冲,门口是不能走了,逆臣贼子恐怕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茶社有暗道,将军你带着郎君走暗道出去。”
    裴凛之也不敢带着萧彧冒险:“好,赶紧带路。”
    侍卫们护着萧彧与裴凛之匆匆下楼,楼下大厅已经着火了,火势正在疯狂蔓延,店内的伙计正手忙脚乱地用木盆和水桶泼水救火。
    不少正在看龙舟赛的百姓发现失火,也赶紧跑来帮忙灭火。
    林海带着众人下了库房的一个地窖,这地窖里还有一扇门,门后便是一个一人高的地道。
    裴凛之问:“这地道什么时候挖的?通到哪儿?”
    林海说:“是闵大人嘱咐我挖的,一直通往他的宅邸。说是以防万一。”
    萧彧无比意外:“没想到腾云还留了这么一手。”
    林海说:“闵大人说,狡兔三窟,多留条退路总不会错的。没想到真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裴凛之放了心:“安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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