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孤独。”
而这些话语又和怪物的世界里我认识的一个又一个温宴的话语重合。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还有一只怪物我没有找到!还有一只怪物没有出现!
“温宴!”
想到这一切,我突然大喊了起来。
我跑了过去,拥抱了他,我们的身体都在发抖。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应该干什么。
“温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可是我想要告诉你...我去往的怪物的世界的时候,看到了许多的东西,你过去的大部分经历,我全部都看到了。正因为看到了那些,正因为知道了你的痛苦,我才一直没有出声挽留你。”
“我觉得,如果你真的觉得死掉的世界更好的话,那我肯定会支持你去那里。不,我支持你所有的决定。”
“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不会阻拦你...因为我知道,明白你的痛苦。但是...我还是好害怕,我害怕我没有好好的把我心里面的话全部都告诉你。我怕这些话我再也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的话变成执念,这些话,如果我不告诉他,我也会一样长出怪物的吧。
“我想对那个坐在房间里听父母吵架的你,我想对面对父母离婚的你,我想对母亲死在面前的你,我想对后来被推来推去一直没有家的你。我想对这些时刻的你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感到无能为力、软弱、痛苦、孤独,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这是一个羡慕强大的社会,大家都在渴盼变得完美无缺。
如果遇到一个曾经受过伤害的人,如果遇到一个被排挤过、家庭受过变故、心里面长出怪物,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大家的第一反应大多是:为什么是你遇到这些啊?是不是你本身有什么问题?
大家第一反应不是同情和理解那个人的痛苦,而是质疑他的伤痕。
摔破的罐子就再也不是一个完好的罐子,就像受过伤害的人一定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这些,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因为我也是一个摔破的罐子。
被摔破过的罐子要继续在人类社会里生存,一定要装的完美无缺,最好一点儿痛苦的痕迹都不要透露出来。好像这样才能值得被别人继续接纳,这样才能值得别人的友好、善意。
可是,这一切是我们的错吗?
这一切是温宴的错吗?
不,这都不是他的错。从来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因为太过弱小,他只是因为运气不好,他遇见了不负责任的大人,所以他活的这么痛苦,他很早就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拥抱着温宴。但是此刻,我像在拥抱我自己,我错觉我拥抱的这个人是一直在人群中格格不入而痛苦无助的我自己。
温宴的背脊好凉,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没有说任何话。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在触摸温宴的时候摸到了别的什么东西,摸到了他皮肤外表上又湿又滑的一层粘液。
这一层粘液闻起来是诡异的腥臭味。
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他一直以来的欲言又止,一直以来的沉默,一直以来的纠结。
原来是这样。
我找到了最后一只怪物了。
我死死搂住他,不让他直接跳下去,我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却在他脸上摸索,从他一片平静的,玉和雪一样柔滑的皮肤上细细的摸索,他平静的像个死尸,静立不动。
我终于从他下巴上摸到一点点裂缝。
我于是从那一点点裂缝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先从这个裂缝揪出一个小角,然后我使劲扯这个受力点,于是我扯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大。
先是扯出一小截湿滑的头发,头发下面跟着的是一张精致的惨白的面容,很快,我居然从温宴的身体里,扯出来另外的一个温宴。
这就是最后一个怪物。是那个想要自杀的怪物。他一直藏在温宴的身体里面。这才是温宴想要死去的由来。
但是,最后一截我却怎么扯也扯不出来,这个怪物从下半截身体的部分开始就很难和温宴分开了,就算我为了更好的用力恶狠狠的摁住了这个怪物的脖颈,但是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哪怕我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我分不开他们。
我一边害怕温宴真的会就这样虚无的跳下去,另一边那只和温宴一模一样的怪物用那双平静的眼睛盯着我,过了一会,他缓缓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你太自私了,你知道活着有多痛苦吗?你自己也早就想死了吧?”
我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你也一样在害怕未来吧?”他又说:“未来明明这么可怕,你还要坚持劝他去往一个这么可怕的未来吗?”
怪物说出的这些话,成功止住了我的颤抖。
我终于又能成功说出我想说的话了:“对...我相信他应该有未来,我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我想守住他的未来,我想留住他的夕阳,我想守住他的夜晚。我想他还能看到更大的世界。”
怪物却嘲讽一笑:“连他自己都帮不了他,你以为你可以?真正能帮他结束痛苦的只有死亡。他的伙伴只有我们这些怪物,能帮他的只有我们。未来永远不会更好的。”
未来会好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