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黎容渊孤身一人、晃悠地走了回来,也不理会贫民们纷杂的讨论声,重新坐回了角落,没入阴影当中。
谢闲却也不会错看他脚踝上、手腕上多出的镣铐,还有黎容渊手心里增添的一抹新鲜的伤口。
他的半只指甲折断,深深没入手心伤口当中——这痕迹,是黎容渊自己掐出来的,他在忍耐着什么。
忍耐着什么呢?谢闲猜得到,苏淮有大·麻烦了。
在每日的例行直播当中,很多涌入的直播间观众都是《暴君》的读者,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谢闲去接近,靠近黎容渊,还要求谢闲将镜头对准这位主角。
对于想要他接近黎容渊、套近乎的观众,谢闲照旧吃着糟糕的牢饭,以病患的身份要来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星域地图,可算得上是泰然地翻阅着。
他更是对着那些弹幕上不断跳出的催促、质疑一笑了之,轻声道:“急什么。”
直播镜头对准黎容渊的要求,谢闲倒是满足了,这些观众们欣喜于谢闲突然的“服软”,兴高采烈地去看他们心心念念的主角的样子——
结果,他们就看到了两排铁栏杆,还有在角落停滞不动地一团人影。
就这?这什么?!
谢闲睫毛微眨,音调平和,无波澜地说:“看来我们的小朋友并不愿意让人看到呢。”
说谎——!他直播间的观众出离愤怒,却又再一次对上了谢闲宁静的黑眸。
谢闲黑眸清冷,眼尾微挑,带着青年人的青涩与另外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感。
从外形上看,这该是个不怎么有反抗力的美人,但当观众们的视线都凝聚在谢闲的眼睛处的时候,他们却觉得这幽深里蕴含着某种随时都能喷发出来的……岩浆。
观众们几近在第一时刻回想起了谢闲那时一度的疯狂,倒吸了一口冷气,竟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谢闲做的事。
他可是一言不合就禁言他们的人,更还是可以捅得下去自己的家伙……!
妄为、疯狂……似乎就是干得出这事儿的样子?
可有些观众磨牙同时,还没放弃想要让谢闲好看的想法,他们遇到的主播哪个不是顺从着观众的来?
偏偏就这一个谢闲,从开播以来短短的时间里就多次挑战观众的权威,这像什么话?
他们定要这个主播被折断傲骨,把他给拉下来!
而这些都在暗处,丝毫未曾给谢闲带来一丝的影响。
观众们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消停下去,谢闲又翻动了一页书页。
观众们只看得见黎容渊那边模糊的一团身影,谢闲却是注意得到的,有一束叫人无法忽视的视线在若有若无地扫过正在翻阅的自己。
这视线凶戾,像是某种不会隐藏獠牙的小兽的试探,又隐约带着种好奇、警惕。
黎容渊如同锁定猎物一般,锁定了对他来说算是“与众不同”的谢闲,他还没有学会如何正常地注视他人。
正常人被这么有针对性地凝视着,当该是背脊发紧着的。谢闲也以为自己多少会对黎容渊太不会掩饰的目光排斥——
他从在这个世界醒来的一开始,就对任何人都存在着一种不信任感,面对异域的观众们之时也从未卸下警惕,就仿佛紧绷感已然融入骨髓。
但被黎容渊的目光盯着,谢闲竟发现自己有一瞬的放松。
为什么呢?他失去记忆前,难不成被一只凶兽给追咬着不成?
谢闲抚了一下眉心,见着监牢里面如土色的贫民们活泛了一点儿起来。他们在交谈的同时,一致略过了看着格格不入的黎容渊和谢闲。
*
一日、两日、三日……
贫民们眼瞅着就要认命,他们在这个监牢里过的日子简直比他们的生活还要难挨。
清汤寡水、糟糕的糊糊,这都是牲畜都不吃的“饲料”,他们被换上的囚服也更粗糙得叫身体不适。
这些长相精致的贫民们在几日折磨里,脸更发白了,也逐渐失去了一开始想要逃走的雄心壮志。
他们只求能够活命就好。
但在他们丧失了斗志,一心只想要活命的关头,一直被封闭着不见阳光的牢门突然被打开。
在贫民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苏淮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捧着一批以金线银线勾织、泛着彩光的衣物的人,更有扑鼻的香气自监牢外传来,勾起了贫民们的渴望。
苏淮看着这些贫民们发愣的神情,满意笑着说:“这将是你们会换上去祭神的衣物,而外边的食物,也都是给你们准备的!”
什么?给我们准备的?贫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们的双目不自觉黏在了这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华服身上,他们见到的贵人都没有这么好的衣服的!
他们也对那溢出的喷香气味儿垂涎三尺,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坠入了什么不真实的幻境。
有一个贫民混在被放出的人群里,小声嘟囔着问:“那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监牢里,吃这样的猪食?这该不是断头饭吧!”
他的声音让其他贫民们马上不安起来。
苏淮轻咳一声,脸上却突然带上了充满恶意的笑,他对着躁动的贫民们说:“自然不是,前几天的监狱生活,是因为要让一些不听话的贵族明白自己的定位!”
“祭祀神明这么神圣的事情,为什么要反抗呢?”
苏淮的话,明摆着就是说——要教训的是贵族,而你们这些贫民,只是不幸被牵连的可怜虫。
你们本来可以从一开始就穿着绫罗绸缎,享受着美食佳肴,却因为区区一个贵族,饱受几日这样的折磨。
不听话的贵族?在贫民们眼前的贵族,最明显的一个,可就是谢闲!
苏淮将对谢闲的恶意赤·裸·裸的表现了出来,他笑得更加开心了,眼里像淬了毒液。说完以后,他大跨步着直接转头离开。
他走之后,贫民当中一个最活泛、好说话的林知挠着头发对谢闲主动开口说:“嗯……那什么,我们不会因为这个怨恨你的,放心啦。”
林知给了谢闲一个笑容,在昏暗的监牢里有点像小太阳。
*
从这里出去后,他们就被告知着祭神仪式即将开始。
贫民们不懂祭神,可他们知道自己身上穿的华美衣服的昂贵,知道吃食的精美和美味。他们飘飘欲仙着,仿佛踏入了一个不真实的仙境。
谢闲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半透明的衣物,它由泛着光的丝绸做成,有宝石、珍珠与玉石缀于其上,晃荡中碰出微响。
再华美,再奢靡,却也掩饰不住这其中的狎昵意味。
贫民们看不出端倪,他们不知道这在贵族中是给宠物穿的服饰,再昂贵精美,也没有被赐予作为一个人的资格。
……神的“爱宠”,多么讽刺。
谢闲恰在这时听见了一个雄浑、庄重的声音,它如同钟鼓在人们耳边敲响,震得玉石、宝石们也发出悦耳轻响声。
“祭神——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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