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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偷汉子”?聂九罗一个分心,华丽的辞藻飞了个干净。
    “还糟怪(说谎)说去打牌,打一夜都不着家……”
    “她男人学摸(找)去了,哦呦,要打死人咯……”
    “聂小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马上就近安排司机去接你,孙周这边,我们尽快联系他,了解情况……”
    好像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聂九罗一心二用,此刻倒是对凭空飘过来的八卦更感兴趣,客观地说,她不是八卦的人,但八卦都到耳边了,硬要当没听见也没那必要。
    她含糊地应付了两句,挂掉电话,向着那几个打花牌的婆子走近几步。
    几个婆子高谈阔论、义愤填膺,丝毫不觉得聂九罗这外人出现得突兀,还积极团结她融入讨论,讲几句就问她看法:“你说是啊,女子?”
    很快,聂九罗就搞清楚了这桩乡村桃色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就在昨儿晚上,兴坝子乡有个女人,说是出门打牌,一宿没回家,她老公猜是女人玩上了瘾、留宿在牌友家了,也就没当回事。
    结果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没见女人露面,电话又关机,她老公不乐意了,找上门去,才知道女人根本就没去打牌。
    这下麻烦了,不见了人,又联系不上,她老公嚷嚷着要报警,牌友怕事情闹大,说了实话:打牌只是托词,女人在邻村有个相好的,其实她昨晚上,是找相好的去了。
    女人老公暴跳如雷,叫上两表兄弟,开上摩托车,气势汹汹去邻村捉奸去了。
    截至目前,捉奸的“战况”还没传回来,但几个婆子笃定,此去必是腥风血雨,通俗点讲就是,“要打死人咯”。
    第4章 3
    下午,聂九罗等来了接她的车,却没等到乡村桃色事件的落幕——这事居然又起波折。
    说是那老公带人找到了奸夫,一通拳打脚踢,奸夫被打得跪地讨饶,嚎出又一通曲折:那天晚上,两人是约好了私会来着,可是他左等右等,没见女人来,打电话也不接,他没细想,只当是女人家里有事、临时变卦了。
    简单概括就是,桃色案有向人口失踪案过渡的趋势。
    至于失踪案又将是个什么走向,聂九罗没再关注:她对人对事都是“适度好奇、适可而止”,精彩的小说、好看的电影,送到她跟前她就看,看了一半忽然没了,她也不是很惦记。
    新派来的司机叫老钱,四十来岁年纪,回去的路上,他一再代表旅行社向聂九罗道歉。
    这是孙周个人行为,聂九罗倒也无意向无关人等发难:“那个孙周,联系上了吗?”
    老钱尴尬:“没呢,电话倒是通的,就是不接。”
    又嘀咕说,挺壮实的小伙子,怎么就能被吓成这怂样。
    所谓的“丧尸”、“怪兽”、“变态杀人狂”,都是调侃性的臆测,几率毕竟不高,想来想去,仇家寻仇、赌档逼债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聂九罗问了句:“他是不是得罪了人,或者欠人家钱什么的?”
    老钱答得谨慎:“这个不太好说。”
    也是,普通同事而已,上哪去知道别人的私生活呢。
    ***
    原本,孙周是随着聂九罗住宾馆的,但老钱是旅行社“就近”派来,本地人,在县里有住处,所以把聂九罗送回宾馆之后就回去了,说是晚上还联系不上孙周的话,后面的行程就由他接手。
    时间还早,聂九罗回到房间,取出笔和画本,很快投入工作。
    她下一个作品,准备塑魔女,线稿已经起过好几张了,都半途而废,废掉的原因只有一个:美则美矣,魔性不足。
    这次也是一样,人物面部才刚有了个轮廓,她已经不满意了,端详再三,画笔一扔,靠在椅子里发呆。
    下一刻,蓦地想起了什么,又赶紧坐起身,把这两天在兴坝子乡的那个破庙拍摄的照片导入电脑,一张张放大翻看。
    她的本意,是想借他山之石以攻玉,帮助自己激发灵感,但是看着看着,不觉走了神。
    国内的庙宇殿堂,坐主位或者尊者位的塑像,一般都是宝相庄严或者慈眉善目,偶有忿怒相的,用意是借金刚怒目荡妖鬼奸邪——极少有供奉魔媚相的。
    而且,供奉的人物得有来头,什么太上老君九天玄女吕祖二郎,但破庙里的这尊,以她之阅看无数,居然认不出来,难道是土生土长的地域性山精野鬼?
    正沉吟间,手机响了,有消息进来。
    聂九罗点进一个“阅后即焚”的app,里头有条以信封式样发过来的新信息,发信人昵称是“那头”。
    双击信封,内容显现为“第七天,平安”,同一时间,行末出现了信息自毁的十秒倒计时。
    十秒一到,一股烈焰蓦地腾起,瞬间吞噬了那行字,字体消除后,还有灰雾慢慢弥散。
    现在的app,做得可真精巧,聂九罗正想撂下手机,又停住了,顿了会,她把那辆白色越野车的车牌号发了过去,附了句“看看这车主有没有什么前科,比如赌博放债什么的,资料发我邮箱就行”。
    孙周要是再找不到,警方迟早介入,也必定会来找她问话,她直觉那位小黄鸭车主,没有十分嫌疑,也有三分蹊跷。
    放下手机,她继续忙自己的,直到肚子饿得扛不住了,才想起点外卖,这外卖也点得很险:九点二十五下的单,再过五分钟,商家就停止营业了。
    约莫十点钟,外卖送到,一大汤盒的石锅鱼,外加一份手工面,聂九罗将台面收拾出一块,行将开动,忽然觉得罪孽:面食易胖,石锅鱼又重油重辣,这么晚了,自己居然吃这么油腻。
    她倒了杯水在手边,每拈一筷子菜,都浸一下水过油,这么一来,菜的原味被破坏,自然是难享口舌之欲了,但心中不乏成就感:和好身材相比,这些都是次要的。
    饭到七分饱,聂九罗停箸收筷,汤盒虽大,汤汁居多,该捞的都捞的差不多了,这一餐也不算浪费,正待收拾,面前的墙上忽然咚的一声。
    声音怪扎实的,可见隔壁的住客这一撞实在不轻。
    念头方起,聂九罗心中一动:隔壁是尾房,孙周住的,行程期间,房间都是一次性定好、房钱提前付清,酒店不可能再转售别的住客。
    这是……孙周回来了?
    这人就这样回来了?也不说向她招呼两句?还有旅行社,既然联系上孙周了,总得给她来个电话、做个情况说明吧?
    还顾客至上呢,顾客都发过一次脾气了,还这么敷衍,看来是不知道这位顾客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啊。
    外卖的味道大,聂九罗收拾好之后,扎紧袋口放到了门外,反身进屋时,瞥到隔壁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过去敲门。
    孙周毕竟是受伤了,血淋淋的,于情于理,她该表个问候。
    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果然是孙周,他穿酒店的浴袍、布拖,头脸以及肩膀、胳膊,好几处扎着绷带,也许是因为受伤,整个人精神萎靡,眼神也呆滞,看了聂九罗好一会儿,才说:“哦,聂小姐。”
    那神色,仿佛刚刚记起这世上还有她这么一号人。
    “聂小姐,你怎么回来的,叫滴滴打车吗?”
    听这问话,应该是没跟旅行社联系过,还有,居然还关心了一下她怎么回来的,真是让人“感动”。
    “你没接到旅行社的电话?”
    孙周的眼珠子像死鱼眼珠那么鼓着,想了一两秒钟,才说:“手机放车上,忘拿上来了。”
    “那赶紧去拿,旅行社一直在找你,可能都联系你家里人了,你这样一直失联,他们怕是都要报警了。”
    孙周又想了想,像是才反应过来这事的严重性:“是,我尽快去拿。”
    他嘴上说着“尽快”,但是语速一点都不快,慢吞吞的,反应也滞后,有点迟钝,像电影《疯狂动物城》里那个急死个人的树懒:别人即时就能做出反应,他得停个两三秒。
    孙周之前不这样啊,这是被吓出ptsd了?
    聂九罗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伤是怎么弄的?你后来开车去哪了?”
    孙周说:“伤啊……”
    他还是慢吞吞的,伸手去抚额头的纱布,那动作之缓,缓得聂九罗恨不得伸手帮他摸:她其实不算急性子,实在是因为孙周这蜗行牛步的,太急人了。
    “野狗咬的……又咬又抓……我去医院处理了一下,后来……太累,在车里……睡了一觉。”
    聂九罗无语,听他说句话,真是能耗掉人所有的耐性,还有,他还“睡了一觉”,心比脸还大,这是完全忘了自己把乘客给拉丢、且差点把乘客给轧了吧?
    她结束这对答:“那你尽快跟家里联系吧,好好休息。”
    ***
    回到屋里,聂九罗坐回桌边,继续无语。
    她直觉孙周有点奇怪,不过,她并不关心这种奇怪:毕竟只是临时而又松散的雇佣关系,人回来了就好,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回来之后会引发什么连带反应,交由他身边人去探究吧。
    点开屏幕,一封新邮件跳了出来。
    是“那头”发的,应该是查到了白色越野车主的资料,只是孙周既然是被野狗咬的,那个男人的嫌疑算是洗清了。
    聂九罗随手点开。
    脸对得上,果然是那人,名叫炎拓,西安人,九三年生,未婚,奉公守法,没有任何前科,名下登记了不少产业,包括闹市区临街的一整条商铺。
    聂九罗心说,这要是白手起家,还是颇有点能耐的。
    再往下看,原来主要是有个好爹:炎拓的父亲叫炎还山,九十年代初就下海,开过煤矿,当过包工头,在股票刚放开的时候炒股,在房子不值钱的时候囤房,简直人生赢家,除了死得太早——过世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
    炎拓的母亲叫林喜柔,九十年代后期在炎还山当包工头的建筑工地上出了意外,被凌空坠落的水泥板砸成瘫痪,脑部也受重创,没有任何认知,一直卧床至今。
    聂九罗看到后来,颇有点唏嘘,理了下时间线,炎拓等于在孩童时就“失去”了母亲,没几年又丧父,小小年纪,又守着一份遭人觊觎的家业,真不知道是怎么一路熬过来的,难怪看他眉眼,是个不常笑的——不是有句俗话吗,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在治愈童年。
    不过,路人的事情,就让它路过吧。
    聂九罗关了邮箱,又一次尝试线稿,这一回,不知是吃饱了来了精神还是从照片中得到了灵感,进行得居然相当顺利,笔下勾抹挑画,出的图渐渐有那味儿了。
    正渐入佳境,桌子倚靠着的墙上,又是一声沉重钝响,这一次,可绝不是人撞到的了:聂九罗直觉应该是重物猛撞才能出的声音,而且,隐约还伴有玻璃的碎裂声。
    她一个分心,手上一滑,魔女那本该线条优美的脖颈曲线,滑成了一道僵直的斜线。
    什么情况?孙周这是在拆屋吗?
    聂九罗坐了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站起身,向着门口过去,或许是心里有什么预感,脚步越走越缓,及至到了门边,手已经挨着门把了,又缩了回来,再然后,小心地凑到猫眼上,看外头的动静。
    对比正常视角,猫眼的成像稍稍有些膨胀,外头挺安静的,灯光明亮。
    聂九罗吁了口气,正想移回目光,有个人进入了猫眼的视线范围。
    这是个年纪在二十到三十之间的平头男人,个子不高,身材极粗壮,手里拎着一个沉重的帆布袋,他似乎很是警惕,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有一个瞬间,脸恰好正对着聂九罗这头。
    没法具体形容他的长相,丑就对了,还不是普通的丑,属于那种先天、病理型的、有缺陷的丑。
    他走得很快,不到两秒钟,就走出了猫眼的范围。
    聂九罗的心跳慢慢加速:这人是从左首边过来的,左首边就是尾房,对面的那一间没开过门,那就是……从孙周房里出来的?
    想到刚刚墙上的震响和玻璃碎裂声,她觉得这人不像是孙周的朋友。
    估摸着那人应该已经走远了,聂九罗小心地打开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隔壁传来“嘀嘀”的声音,那是门没有关好的警示音。
    聂九罗快步过去,出于礼貌,还是先敲了敲门:“孙周?我进来了?”
    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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