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重地,闲人免进,你们是什么人?”
“牢房么?”闯入者一行的首领,是个三十里许的男子,身形不高,但是人极有精神。相貌不恶,但是眼神很有些阴鸷,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人很不容易接近。他打量着柳长安,冷哼道:“牢房里的犯人如果都可以享受这种待遇,当初陛下就不用发那么大脾气,斩那么多人头了。”
“这是万年县衙的内务,与尊驾无干。依大周律例,只有本县公人,才有资格进入县衙监牢。尊驾是哪个衙门的?可有手令?”
“手令……这个你倒是让我为难了,我们行事很少用手令,只用这个就可以了。”男子掀起衣服下摆,露出腰间的令牌,朝着苗青松一指“认识么?控鹤监!你觉得,大周朝哪个衙门,能拦住控鹤监,又有什么地方,是控鹤监不允许进入的?”
“苗……苗头儿,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请你让让,这位朋友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苗头儿是个好人,只是可怜我而已。我是个读书人,怎么会跟一个胥吏有交往?想想也知道,读书人是不会和胥吏做朋友的。有什么话,冲我说。”
柳长安强撑着从床上起来,用袖子,擦去嘴边的油渍。虽然跟苗青松没什么交情,虽然刚刚还被这个家伙一顿毒打。但是看在死鬼老爹与他认识的份上,自己怎么也不能让他,为自己惹上控鹤监这种麻烦,再说就算苗青松牺牲自己,对控鹤监而言,也无非多搭一条人命罢了。
大周的控鹤监,是国朝最伶俐的耳目,也是天子最信任的亲兵。整个机构仅向天子及皇室负责,不归外廷或是中官管理。其人员身份一半公开,一半保密。公开的部分,告身文书存于兵部,至于秘密部分,就只有皇宫里,才有他们的身份档案。
每代控鹤监,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世袭罔替,权柄极大。原则上,他们既没有司法审判权,也没有调查权,可事实上,大周刑部的案子,如果控鹤监认为有出手的必要,也会动手干预。
在他们面前,即使刑部尚书亦无法保持强硬,苗青松这种小牢头乃至算上徐祖荫这个知县,都不过是随手可以打发的小把戏。自己的运气看来非但没有转好,反倒坏到了极致,居然会惹上控鹤监这种存在。难道是文贼名号,天生自带嘲讽加成?
他拉开苗青松,站到几名控鹤监内卫面前“几位可以上刑具了。”
“刑具倒是不必,反正,你也不会跑。”首领冷笑一声,几名控鹤监卫将柳长安包围在正中,一手扶刀,包夹着他向外走去。苗青松在后面看着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才喃喃道:“这确实像是恩公的做派,天大的事,自己一肩扛下。可是,他好端端的,怎么就惹上了控鹤监?这下怕是连恩公最后的血脉也会断绝,只盼着老天保佑,哪个女人肚子里,能怀上柳家后裔。”
原本还因为柳长安不肯守孝,反去流连花丛而愤怒的苗青松,现在反倒认为,这是柳长安有先见之明,采取广泛撒网的手段,给柳家留后,实在是最为明智不过的抉择。
一行人离开监牢,直奔了后衙。前衙后署,是现在大周衙门的普遍格局。后衙,实际就是徐祖荫的住宅。柳长安不认为,这些控鹤监会是徐祖荫派来的,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不把自己押往控鹤监自己的秘密监狱,而是借用万年县后衙,或许事情还没这么糟糕?
一行人来到了花厅门外站住脚步,几名控鹤监成员脸上,都显出极为严肃或者说有些恐惧的表情,为首者轻轻咳嗽一声,用手轻轻敲打了三下房门
“李公子,卑职已经把柳长安带来了……”
不喊官职,只称李公子,证明房间里的人要么不是官,要么自身官职很低,不值得称呼。但是能支的动控鹤监,又能让控鹤监如此惧怕的,又不会是小把戏。只怕不是凤子龙孙,就是王公亲贵,就连这姓氏,多半也是化用。至少柳长安想不出,京城里哪位姓李的人家,能有如此遮奢人物。
略等了片刻,房间里传出声音“把人带进来。”
声音不高,声线很平和,略微有些阴柔,如同江南三月的雨,润物细无声。首领轻轻的推开房门,朝柳长安使个眼色。柳长安知趣的跟上,房间里采光很好,景物和人,都能看的很清楚。
房间里陈设简单,亦不奢华,证明房间的主人,并不是一个富有或是喜欢表现自己富贵的人。作为一个京城父母官,这种素质,算是生存下去的前提条件。徐祖荫坐在主位上,但是没有一点主人的样子,不需要特别观察,就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地讨好客坐之人。房间里主宾的位置,与他们的坐位,恰恰相反。
柳长安顺着徐祖荫的目光落在客位上,只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佛的年轻人,正拿着一张纸反复的端详。待到放下纸,抬眼朝柳长安望过来,四目相对,映如柳长安眼中的,就是一张洁白如玉的脸,容长眉毛,一双凤目直鼻小口的俊美男子。其眉宇间,既有男儿英气,却又有女人的妩媚,加上这堪称绝美的容颜,柳长安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词:妖孽!
那人也在端详着柳长安,彼此都仔细的看着对方,一方是用心观察,另一方则是惊叹于,天下竟有这等俊美之人,而一时失察,竟是彼此看了良久,那位妖孽才咳嗽一声“你就是京城里,新近鼎鼎大名的文贼柳长安?这份伏辩上的东西,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