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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茴发话朝臣们无需多礼,可尽兴。佳酿入喉,一个个朝臣逐渐放松下来,又因为守岁夜本就是最大的节日,倒也笙歌相伴,享受今宵。
    齐煜乖乖地坐在龙椅上,腰背挺直,只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窗外追逐嬉戏的公主们。
    “去玩吧。”沈茴摸摸她的头。
    齐煜犹豫了。她还可以像旁的孩童那般玩耍吗?
    沈茴让沉月将外面的成芜公主唤进来,对她说:“成芜,照看好陛下。”
    成芜公主诚惶诚恐地屈膝行礼,望着沈茴的目光里除了惶恐还有感激,她牵起齐煜的手,牢牢握在掌中。
    将近子时,宫中燃放起盛大的烟火。京都中的百姓亦走出房门喜色张望。
    沈茴牵起齐煜的手,登高台,望着漫天绚丽的烟火。
    齐煜大声说着沈茴提前教给她的话——
    “愿新岁风调雨顺国事兴旺百姓安康!”
    朝臣与宫人黑压压跪了一地,在烟火声中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茴将凝望烟火的目光收回来,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俯身低首,去听沈茴的话。
    一片嘈杂,裴徊光只来得及听见沈茴的后半句话——“朝朝暮暮。”
    虽未听清前半句,已知她意。
    裴徊光直起身,凝望一束束快速升空再绽放开来的绚丽烟火。
    他有点想牵沈茴的手,可是他不能。
    沈茴看了裴徊光一眼,转首吩咐孙嬷嬷将接连打哈欠的齐煜抱回元龙殿歇息。
    “哀家乏了,众爱卿尽兴。”
    朝臣停下喧闹,躬身行礼,待陛下和太后先离去。
    沈茴抬手,将手递给裴徊光。
    裴徊光瞥一眼沈茴递来的手,夜幕中闪耀的烟火光影映在她皙白的手背上,浮现不真实的流光。他略欠身,将小臂递过去,给她搭。
    沈茴没有乘凤舆,沿着红墙下的甬路,与裴徊光一起缓步走回昭月宫。一路上,烟火炮竹声不断,隐约亦有宫外民间的炮竹声飘进耳中。时不时还能看见宫中无忧的小公主们追逐嬉闹。
    回到昭月宫,沈茴手心前挪,擦过他绯色的缎料衣袖,去握他的手。裴徊光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牵着她进屋。
    沈茴侧首望向裴徊光,他却没有在看她。他目视前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窗户照进来的烟火光影映在白墙上,又折在他的侧脸,顿时将他的五官映得光怪陆离。
    进了屋,裴徊光松开沈茴的手。他立在沈茴面前,垂首去解她胸前的披风系带。金色的系带缠在他皙白修长的指间。
    沈茴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弯弯唇:“今晚在大殿时,自你出现在大殿门口,我心里那株蓓蕾便活跃起来。我望着你朝我走来,每走近一步,心中那株蓓蕾便绽开一片花瓣,直到你走到我面前,彻底绽放开。”
    裴徊光抬抬眼,望向沈茴,道:“太后是想说太喜欢咱家了,所以见到咱家便心花怒放?”
    披风的金色系带已解开,随着沈茴抬臂的动作,厚厚的披风从她肩上滑落。她双手勾着裴徊光的脖子,踮起脚来凑上去亲亲他的唇角,再弯着眼睛对他笑:“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呀!”
    裴徊光用指腹蹭了蹭唇角,果然见指腹上沾了一点沈茴正红口脂。他笑笑,垂目望着指上的红痕,悠悠道:“太后这是有眼无珠啊。”
    沈茴蹙眉,佯装生气:“不可以。不可以这样说我的徊光,哀家会不高兴。”
    裴徊光握着沈茴的小臂,将她从身上扯下来,牵着她的手往盥室去,一边走一边说:“走吧,将妆卸了。”
    “你帮我。”
    “嗯。”
    “沐浴也要你帮的。”
    “嗯。”
    “睡觉你也要帮。”
    “嗯。”
    裴徊光将缅铃从沈茴身体里取出来,辗转吻她足背时,沈茴支起身,凑过去勾着他的脖子。她将潮红的脸贴在他的肩骨,在他耳边娇声软语:“你不可以丢下我。前路凶险,你得日日夜夜与我相伴,陪着我护着我……”
    裴徊光抬起她的脸,欣赏着她脸上的潮红。
    “蔻蔻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拉着咱家的手一边抖一边乱戳的小姑娘了。”裴徊光怅然,“没有咱家庇护也能平安顺遂。”
    “没有你,我会死的。”沈茴摇头。
    裴徊光笑笑。
    “不要胡思乱想。咱家可没有自戕的打算。”裴徊光微蜷的指背轻抚沈茴柔软的脸颊,“何况宝宝这样身娇汁甜,咱家怎么舍得?”
    他去吻沈茴的唇,贴着她红软的唇缱绻低语:“咱家恨不得将这深宫变成与阿茴的欢海,纵酣淫,享无度。朝朝暮暮、日日夜夜,至死方休。”
    裴徊光合上眼,溺在这一刻的温柔里。
    沈茴放心地笑了,软软偎在裴徊光怀里。
    他答应会陪着她了。
    他既答应,便不会食言。
    ·
    翌日,齐煜起了个大早。她知道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孙嬷嬷推门进来时,看见她早早起身,规规矩矩地坐在梳妆台前,听见推门声,她转过头来,对孙嬷嬷扯起嘴角笑了笑,一双搭在膝上攥成小拳头的小手出卖了她的紧张。
    孙嬷嬷一瞬间心情复杂起来。这孩子自有了意识,就被她耳提面令怀揣着那样的秘密艰难在深宫中度日。如今,竟要将错就错,用女儿身登上帝位。孙嬷嬷说不清这样好是不好,她既忧虑齐煜的秘密早晚会被人知晓,又心疼她要一直小心翼翼般假扮男儿郎。
    孙嬷嬷曾去找沈茴,说出自己的顾虑。可沈茴告诉她,齐煜不会一辈子女扮男装。沈茴还笃定告诉孙嬷嬷,她会保齐煜日后着红妆时亦平安。
    这样真的可能吗?
    孙嬷嬷心中怀疑。可是事已至此,她除了信任沈茴,竟也没旁的法子。
    “嬷嬷,我信母后。”
    ——这是齐煜曾对孙嬷嬷说过的话。
    “走吧。”孙嬷嬷帮齐煜穿上龙袍,牵着她的小手往外走。
    ·
    一清早,龙舆从皇宫正门离开,带着朝臣浩浩荡荡往元庙去祭天。百姓夹道相望,在龙舆经过时,纷纷跪地高呼万岁与千岁。
    待龙舆稍离,路旁百姓纷纷起身,伸长了脖子望向两侧珠帘挑起无遮拦的龙舆中,年幼的小皇帝和太后。
    纵使沈茴今日着了盛装,满面胭脂遮不住她稚气的少女面庞。
    百姓们窃窃私语,感慨于砍下昏君头颅的太后竟是如此一副清丽少女容貌。后有知情人小声嘀咕,告诉身边人如今的这位太后也不过十六岁而已。
    夹道百姓的目光很快落在龙舆后面那顶玄色漆金的车鸾。裴徊光一身绯衣冷颜淡目地坐在车上。
    待他的车鸾远了,百姓们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小太后还是个孩子,虽是沈家女,却也逃不过司礼监掌下傀儡的命运。”
    “唉。幼帝母子皆是稚龄,左右逃不过掌印的摆布。能够保下性命,也算善终了……”
    “换了新帝又如何?朝政还不是握在裴阉狗手中?新帝母子在那阉贼面前恐要也是跪地磕头的奴才样儿。”
    “嘘,慎言啊!当街议论裴徊光,你要命还不?”
    一阵安静后,有人犹疑开口:“可我怎么听说如今四地送进宫的折子已不经司礼监,直接呈上去的?”
    众人摇头,皆不信。
    龙舆停下来,齐煜转过头望向坐在身边的沈茴。沈茴没急着下去,等了一会儿,直到后面的裴徊光先下车,缓步走到她身边,她才将手递过去,搭在裴徊光的小臂上,起身走下龙舆。
    经过一段平坦的玉砖路,高高的玉阶出现在眼前。
    沈茴温柔对齐煜笑着点点头,齐煜也笑着用力点点头。她已经将今日的流程背了好些遍,决不能让母后失望。她挺直小小的腰杆,往前走去,在沈茴身前,先一步迈上玉阶。
    沈茴待齐煜往上走了三五层玉阶,才拖着曳地的凤袍跟着提步而上。
    玉阶很高,在艳阳的映照下,泛着暖白的光晕。
    沈茴沉甸甸的凤冠珠帘轻晃,一身黑红相间的繁复凤袍逶迤拖曳,袍尾上精致的金丝翔凤绣纹展于玉阶之上,凤威尽展。
    沈茴目视前方,唇角挂着端庄的笑容。
    前路遥遥又不知凶险几何,可因为是自己选择的路,就会将这条路走得坦然又无畏。
    这一刻,沈茴心中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更加坚定,而又有力量。
    沈茴一步步终于迈上玉阶最上面一层,她忍着腿上微酸,朝着玉阶下的万人转过身来。
    她忽然见到高高的玉阶之下一阵克制的骚乱。
    沈茴微怔,又后知后觉地侧首回望。
    因她转身,逶迤拖地的凤袍裙摆褶而乱。裴徊光伏身在她脚边,慢条斯理地为她托起裙摆,渐抱怀中,再转于她身后,为她伏身理裙,让她裙摆上漆金的凤凰再次威严展羽。
    玄色滚边裙摆间,他整理的指,认真又温柔。
    第197章 登基
    将沈茴凤袍裙摆上的最后一丝褶皱捋平, 裴徊光站起身来,神色如常,似不知晓身后宫人的惊愕。
    沈茴唇畔挂着端庄的浅笑, 收回目光目视前方。
    宫人将长长的供香递给齐煜,齐煜像模像样地将其插入天地鼎,带万人共祭天地。
    万人齐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整片天地, 久久不歇。
    齐煜紧张地望着下方俯首跪地的人群,心中的紧张莫名淡了些, 反而多了几分莫名的勇气。她偏过脸,望向身边的母后。母后告诉她, 身为帝王肩上的责任很重。彼时,她懵懵懂懂地点头, 今日站在玉阶高台之上,望着下方跪拜的万人, 竟隐约有了莫名的感悟。
    齐煜大声背诵提前准备的祭表,稚嫩却又坚定的童音清晰地落入每一个耳中。她已提前背了好些来, 来时的路上亦偷偷默背了三回。三百余字的祭表,流利地被她铿锵诵出,无一丝错处。
    裴徊光垂眼, 多看了一眼齐煜小小的身子。
    祭表上,齐煜原本不懂的词语, 此时此刻她竟明白了其中深意。
    艳阳高照,云也稀薄,天际湛蓝。
    齐煜诵着祭表, 心中立誓自己一定要快些长大,如这祭表中的词句般,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玉阶之下的苏翰采欣慰地点头, 对这个曾被他拒之门外多次的学生越来越满意。当初是那般心灰意冷,如今又有了希望。这世间良臣,但凡看到一丝希望,都愿披荆斩棘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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